大年三十的傍晚,天色漸漸發暗,南直隸各州府沒有一絲往年節日的熱鬧。
崇禎十三年的最后一天,并沒有想象的那般完美的落幕,而是像這片昏暗的天空一樣,令人心情沉重。
巡視回來的太子儀仗一進入正陽門,便立刻引起了多方關注,所有人都在猜測著皇太子該如何應對。
令人驚訝的是,皇太子回宮后便再也沒有了動靜,也沒見他召見任何大臣商量應對之策。
簡單的用過了晚膳,朱慈烺站在文華殿殿門前,抬頭仰望著緩緩飄落的雪花,笑道:“瑞雪兆豐年啊,過了今天就會有大收獲了。”
吳忠取來一件厚實的裘袍輕輕披在朱慈烺身上,暗道外面已經炸了鍋,小爺居然還有心思談笑。
他沒有朱慈烺那種平靜的心情,有些擔憂道:“小爺,商人大規模罷市,當務之急應該是商人們重新開市,否則物價飛漲,小爺在民間的聲望會有損害,不如召李巖他們商議應對之策?”
商人罷市,他們損失極大耗不起,但百姓同樣耗不起,時日漸長,必然會民怨沸騰,到時皇太子安撫民心的一系列政策都會付之東流。
朱慈烺擺了擺手道:“不急,那些反對新政的各地士子們,不是明日就要在棲霞山舉行金陵大會嗎?讓他們到齊了先開會再說,人家好不容易舉辦這次盛會,本宮作為南京城的主人,自然不會怠慢了他們。”
吳忠一時間沒理解這些話的意思,他思緒一轉,猛然間背后冷汗直冒。
魏國公府,燈火通明。
正廳之中,魏國公徐弘基斜躺在楠木大椅上,他將身體往后靠向了椅背,好似極為悠閑的舒展著筋骨。
看了一眼廳中圍坐著的一群勛貴,徐弘基開口道:“太子那邊還是一點動靜沒有嗎?”
靈壁侯湯國祚笑道:“如此整個南直隸鬧的那么大,只怕那年輕的太子已經懵了!”
忻城伯趙之龍哈哈一笑,道:“平時魏國公叫我們等,說實話還真有點想不通,現在看起來還是國公爺英明,終于讓我們等到這一天了,只要國公爺此時振臂一呼,立馬就能掀翻了他這條船!”
一個勛貴也是一人一語說道:“聽說圣上對皇太子極為不滿,甚至曾傳出在祭祖時說過廢太子的話,要是能擒賊先擒王制住太子,再報知朝廷,也算是大功一件。”
“沒了皇太子這桿大旗,天武軍人馬再多又能如何,只要朝廷許下幾個爵位,幾個統兵大將還不乖乖受封?”
一群勛貴連連點頭,心中舒適無比,等待多日,今日終于可以反擊了!
徐弘基呵呵笑道:“我原本的意思還得等一等,然而現在看來,任何事情都沒有十成的勝算,有個七八成就得干!蓄而不發待其時也,現在是時候了!”
懷寧侯孫維城叫道:“國公爺盡管布置,我等必以您馬首是瞻,一起將太子趕出江南!”
徐弘基點點頭,表示很滿意,說道:“諸位應該清楚,要是沒有軍隊,無論我們怎么折騰,最終還是得敗在他的手里,因此只有兵諫,才能使太子低頭!”
誠意伯劉孔昭道:“如何兵諫啊?天武軍的戰斗力有目共睹啊,他們雖分散在南直隸各府,但依然有將近兩萬人馬駐扎在城中啊!”
徐弘毅微微一笑,道:“太子在南京的兵馬分為三部,內城小教場、皇城駐地,紫禁城親衛,我已得到消息,天武軍駐扎在皇城的李少游部已經被秘密調往棲霞山了,應該是太子擔心讀書人的金陵大會發難,想控制事態發展,我們要做的就是要將駐扎在內城的天武軍調走!”
安遠侯柳祚昌不解道:“那我們要如何調走他們?南京守備可是無權調動天武軍啊!”
“簡單!”徐弘基說著將桌上的燭火輕輕推到,立時在桌上騰的竄起一團火焰。
劉孔昭撫掌而笑,道:“妙啊!如此我們掌握的南京京營還能以救火之名入駐南京城!”
徐弘基的長子徐子擔憂道:“父親,駐守紫禁城中的勇衛營不可小視,我們若是兵諫,如何解決掉他們?”
徐弘基品了一口茶,慢條斯理的說道:“紫禁城中的人馬,為父已安排妥當,無需擔心!”
撫寧侯朱國弼拱手道:“魏國公老成謀國,我等佩服!”
“佩服!佩服!”
崇禎十四年正月初一,卯時一刻(大約凌晨五點),南京城內幾個售賣煙花的商鋪“意外”走水,發生一連串的炸響,隨即亮起了大量的火光,引起了周圍居民的一片恐慌。
等應天府的衙役從被窩里爬起來趕去救火之時,只見城中幾條箱子已經陷入一片濃煙火海之中,不只有多少房舍淹沒在其中。
站在巷口,感受到灼人的熱浪,應天府府尹心下一片冰涼,火勢如果真控制不住,那自己這個官也就當到頭了。
應天府府尹焦急道:“人手不夠,快去上報軍機部和魏國公,請他們派天武軍和京營官兵來救火!”
過了兩刻鐘,又有衙役來報,皇城外的筋子巷失火,且火勢無法控制住,有越燒越大的趨勢 筋子巷失火?府尹心中頓時涼透了,那里靠近紫禁城,一旦火勢蔓延到皇城和紫禁城,那自己的腦袋可就要搬家了!
“肯定有歹人縱火!”想了一會兒,應天府府尹決定進宮匯報情況。
當他來到抵達筋子巷外,但見火浪已經明顯的溢出濃煙,如毒蛇吐信一般向外擴散,府尹驚駭無比,心知火勢已成,向撲滅那是妄想了。
留守軍機部的高邦已經帶著人馬前來救火,他疾言厲色呵斥府尹道:“你的人都干什么吃的?到了這般境地,如何還不去拆房拆屋,挖出一條防火帶來?”
應天府尹大叫冤枉,他早就交代了屬下衙役們構置隔離帶的,誰曾想這幫兔崽子敢抗命不從 見府尹大人兇狠的看過來,幾個衙役立時跪在地上哭訴,言說這福建到處都是富紳權貴,自己區區一個皂隸哪有這等擔當和魄力去拆他們家的屋子啊,剛敲幾下門就被家丁門給打出來了。
二人進宮說明了情況后,朱慈烺并未深究失火的原因,當即派出了勇衛營前去救火,只留下數百人留守宮中。
朱慈烺已經望去遠處騰起的火光,知道火勢不小,若不及時撲救,整座城被燒毀的先例也不是沒有,即便知道這可能是一場陰謀,他也不得不派人去救火。
有了數千天武軍的加入,拆房拆屋的工作便進行的極為順利,若有敢不從者,高邦可沒有應天府衙役的顧慮,不由分說令甲士架了人便走,然后就開始強行拆除隔離帶所規劃的房屋。
當南京城中的火勢被撲滅時,天已經大亮,新年第一天的正旦朝賀如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