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鴻儒們從弟子門人的手上一把將報紙奪來,僅僅是掃了幾眼他就知道…
完了!
錢福錢與謙一如既往的筆鋒如刀,那“經筵辯場怒焚儒袍衣冠,且問誰之過?!”字字誅心!
“我國朝仕林,何時竟成潑皮無賴之地?!竟仗人多勢眾,惡言相加、篡改圣言!”
“白沙學派若水先生,堂堂名教鴻儒!為國朝四處征戰、為士子請命立學之玉螭虎…”
“盡皆怒焚儒袍!!是誰人,將他們逼迫至斯?!”
看著這上面的一字一句,這些個鴻儒們的心那是哇涼~哇涼滴啊!
這都不必看完了,只需要看看上面的些許描述就知道。
錢福錢與謙是要把他們,全都釘死在恥辱柱上啊!
“快!快去找他錢與謙去!這些《帝國時報》,萬萬不能發出去啊!!”
鴻儒中,有人發出了凄厲的哀嚎。
然而鄯善瞪著一雙死魚的眼珠子,譏諷的掃了那名鴻儒一眼。
轉身便拉過家人,要起身離開。
“鄯善!你什么意思?!事到如今,你便想脫身而出么?!”
幾個鴻儒見狀聲竭力嘶的嚎叫這:“我等垮塌,你便以為能獨善其身么?!”
眼見鄯善艱難的回過頭來,露出了一個比死了親娘還凄慘的笑。
“脫身而出?!吾等如今誰能脫身而出?!看看那《帝國時報》背面!”
那些個鴻儒們聞言趕緊將手上的《帝國時報》翻過來,眼見后面寫著一排排的名字。
最上頭的便是他們這些個鴻儒,連姓名、籍貫、學派…等等都給寫上去了!
這…這砂仁誅心還抄底啊!
連學派都給丟出來了,這是要把根基都給他們全挖了啊!
一時間這些個鴻儒和他們的門人弟子們,盡數手腳冰涼如墜冰窟。
“此《帝國時報》每日寅時印完,隨后數十萬份則發往大明兩京十三省之地!”
鄯善帶著那比死了娘都難看的笑,望著這些個鴻儒們道:“攔?!攔得住么?!”
此言一出,這些個鴻儒們臉色白的頓時失去了最后一絲血色。
那牙齒“咯咯咯…”的不住作響,他們雙腿打顫渾身不住的抖動著。
“爾等…再看第二版…”
鄯善那有氣無力的話傳來,這些個鴻儒們已經麻木了。
他們翻過第二版來,卻見上面僅僅是寫著一首詩。
上曰《赴戍山海關口占示家人》,署名則是“玉螭虎”。
好吧,這一瞅就知道是那位玉螭虎弄下的。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謫居正是君恩厚,養拙剛于戍卒宜。
戲與枕畔談故事,試吟斷送老頭皮。
看完這首詩一眾鴻儒們眼前一黑,直接“撲通~”便給翻倒到地上去了!
下面的門生弟子們嗷嗷叫著鬼哭狼嚎,有幾個鴻儒好容易醒來。
抬眼望去,又見那首詩…
頓時喉頭一甜“撲~”的一口腥血,就噴撒在了報紙上。
“玉螭虎!!你好惡毒啊!!!”
明明就是你自行請辭,要去山海關戍邊的!怎么就成了“謫居”去了?!
“皆言玉螭虎詩詞橫推八百年無雙對,吾雖曾讀卻亦腹議是大言…”
這個時候,那倒在地上的周醇反而清醒過來了。
卻見他顫顫巍巍的拿起報紙,看著上面的這首詩幽幽嘆道。
“老夫…敗的不冤啊!”
可惜老周醇不知道,這首《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二首之二》可不是小公爺作的。
乃是清末虎門硝煙、橫遭誣陷之林文忠公,在橫遭誣陷發配邊疆時憤而所作。
林文忠公人家那是實實在在讀出來的學識,鄉試第二十九中舉、二甲第四庶吉士授翰林編修。
張小公爺自己的話只是記得這首詩,若是要解釋其中的典故恐怕還得查典籍才行了。
“醇公!醇公!現下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該當如何您給句話啊!”
那些個鴻儒們無比著急,現在說這些有個啥卵用啊!
玉螭虎此著可是要徹底把他們毀了啊,現在該想想如何脫身!
然而周醇便像是著了魔似的,不住的重復著這兩句詩。
這些個鴻儒們都莫名其妙,他們說到底也是當時學識出類拔萃的。
這句詩所用的典故,他們自然是知道的。
此取自《左傳·昭公四年》,其載:
鄭子產作丘賦。國人謗之,曰:“其父死于路,己為蠆尾。以令于國,國將若之何?”
子寬以告。子產曰:“何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
“且吾聞為善者不改其度,故能有濟也。民不可逞,度不可改。”
“《詩》曰:‘禮義不愆,何恤于人言。’吾不遷矣!”
這里是說,鄭國的子產負責征稅。
被征稅的自然是極為不滿,于是到處都在說誹謗他的壞話。
誹謗說他父親死在修路上,自己還跟蛇蝎那么惡毒。
讓他當了官兒,這國家是要完蛋了。
子寬聽到了這些傳聞,就告知了子產。
意思是讓他不要再管這些收稅的事情了,以免出現更惡毒的誹謗。
對此,子產的回應是“何害?!茍利社稷,生死以之!”
怕甚?!為了國家社稷的利益,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哈哈哈哈…玉螭虎所斥何錯耶?!無錯也!!”
周醇突然仰天長嘯:“老夫枉讀圣賢,于國于民可有絲毫‘茍利’?!”
那些個鴻儒們還待再說,周醇卻緩緩的垂首面帶笑意。
“諸君,老夫錯了!這便請見陛下,親自請辭!”
這些個鴻儒們聞言大驚,好幾個人掙扎著要站起來。
“醇公不可!若是就此認輸,我等學派當如何自處?!如何自處啊!!”
然而周醇卻不管不顧,抬手讓門生弟子將他攙扶起來。
顫顫巍巍的向著門外走去,留下的只有這弘文注釋院中不斷呼喊著他名字的鴻儒們…
而這一日,隨著《帝國時報》的傳播整個大明的仕林,從南到北全數轟然炸開了!
士子們讀著《帝國時報》上錢福錢與謙的描述,一時間面皮漲紅!
“國賊!!佞儒!!安敢欺我大明麒麟兒耶?!”
要知道這大明上下真正讀書世家出身的,可沒有多少個。
盡管很多跟學派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他們頂多就是去聽講。
那些大儒的弟子門生,豈是那么好當的?!
所以,大多數的讀書人說到底也就比泥腿子高級些許。
如今這些個鴻儒們竟然要行愚民之策,這尼瑪意思是若勞資的兒子、孫子讀不上書可不就完犢子了?!
而更多的窮秀才們,則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層。
若是行愚民之策,那么好容易玉螭虎幫他們爭取到的庠序教諭部社學的身份…
豈不是要被砍了么?!
臥槽尼瑪的狗批玩意兒,爾等犬儒這是要斷某生路、毀某前途啊!
這誰能忍?!他們要對付張小公爺,豈非是要收拾某家前程么?!
而收到了這個消息的各家貨殖會的商賈們,那更是心驚膽戰啊!
我敲里嗎!勞資們這商賈的身份,好容易得到了一點兒重視。
該死的犬佞儒們,竟然要愚民?!我等商賈,那可是四民之末啊!
他們連泥腿子都打算收拾,我等豈非會落的更慘的地步?!
不行,必須剛他們!
一時間整個大明上下風起云涌,無數的底層士子、貧瘠出身的舉子們紅了眼珠子。
嗷嗷叫著開始沖到各地衙門,嘶吼著要給國朝上書!
我堂堂大明風云麒麟兒、國朝玉螭虎,為大明征戰天下、為士子張目促學!
文韜武略無一不善,居然被那些個欲行愚民之策、篡改圣人之言的犬儒欺辱了?!
還被逼的當眾燒了儒家袍冠,迫得往邊關避禍!!
這尼瑪叔叔可忍,嬸嬸都不能忍啊!!
“天誅國賊!為國討逆!犬儒當道,國不將國!!”
嗷嗷叫著的士子們中,可有不少自詡是“玉螭虎門下走狗”之人。
這些人比其他人可更為激進,他們直接血書遞交學政請愿。
還有甚至要來京城,親自去砸了那弘文注釋院的。
然而,他們哪怕是現在到也趕不上了…
“砸!!”
應天府的文武舉子們本來互相瞧不上的,但這一次他們出奇的團結一致!
我敲里嗎!鬧咱們應天府大名士玉螭虎?!
這群老狗那是特么不想活了罷?!
一群文武舉子們在看得了《帝國時報》后,出奇一致的直接奔襲到了弘文注釋院。
那些在弘文注釋院里凄凄慘慘戚戚的鴻儒們,還沒來得及想辦法就被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
“鄯善狗賊!且吃爺爺一拳!”
可憐的鄯善剛剛吐過血,這還沒來得及回血呢!
眼見一虬髯壯漢嗷嗷叫著,劈頭蓋臉的便是一拳砸來!
“咣當~”一聲,鄯善被一拳砸的眼角崩裂!
那腥血“嘩啦~”一下就飛濺出來了,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一群群的文武舉子、士子們,嗷嗷叫著便撲了進來。
“周醇匹夫!周醇匹夫何在?!!”
周醇走了,那些個鴻儒們很想這么說。
然而對方根本就不聽他們廢話,直接上來按著就打。
“某認得你!你便是賴寶賴志寬!且吃某一拳!”
那些個鴻儒的門生弟子們,早見狀不對嚇的四下逃散去了。
留下了這些個大儒們被噼里啪啦的一頓亂揍,一群老家伙哪里有什么好腿腳?!
連跑都跑不贏,直接被按地上一頓摩擦。
好在這些個文武舉子士子們,也是講禮法的。
揍他們一頓,沒砸地方也沒燒屋。
逼問出來周醇往皇宮去了,這些文武士子們啐了他們一口便各自散去。
“周醇匹夫躲到陛下那邊兒去了,可還有國子監莊柏寒他們那些混帳子呢!”
不知誰喊出了這么一句話,頓時這些個文武舉子們眼珠子又紅了。
“那國子監盡是藏污納垢之地!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上回毀謗玉螭虎,這回還要助紂為虐!”
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聲:“走!我等且去砸了那國子監!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砸了國子監!!”
嗷嗷叫著的文武舉子們開始向著城內洶涌而去,沿途上有更多憤怒的士子斷的加入。
莊柏寒他們這些人原本昨夜收了銀子后,正美滋滋的尋思當如何鼓噪其他人相幫。
昨夜那頓酒,一直喝到月上柳梢。
對方話里話外只要助力平息此事,那么鄯善先生的好處必然不少。
說著當時還掏出了三百兩銀子來,莊柏寒則是對此嗤之以鼻。
當我國子監的貢生,是叫花子來打發呢?!
討價還價一番,拿了六百兩這才勉強答應。
召集了一群同窗詩社中的會首,各自給他們分派下去四百余兩。
大家更是在翠鳴樓里,摟著頭牌唱和到了夜半這才堪堪散去。
早上剛剛讓各家詩社的會首們召集了人手,還沒出國子監的大門就被人打上門來了。
剛才還說要為名教張目的莊柏寒,聽得那大門“轟隆~”一下被砸開差點兒當場尿褲子。
“啊~!莫非是那玉螭虎殺來了么?!”
這話一說,莊柏寒兩腿哆嗦便是要轉頭就跑。
好在這個時候又有人說了:“不是那玉螭虎啊!沒見他的婢女們在呢!”
哦~!不是玉螭虎啊!
莊柏寒頓時信心恢復,昂首挺胸振臂高呼:“諸學兄同窗!我國子監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且隨我去,我倒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誰敢欺我國子監!!”
一群國子監的貢生們聽得這話,不由得昂首挺胸!
我等乃各地遴選出的貢生啊,受國朝祿米供養的!
朝堂文武,除了那玉螭虎誰敢打上門來?!
“柏寒兄!我等誓死追隨!!”
這句話音剛落,眼見一大群身著儒衫、短打的漢子們轟然殺入了國子監。
眼前當頭一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圓虬髯皆張!好一副兇相!
一下子就將這些個剛才還雄心勃勃的國子監貢生們,生生給嚇住了!
“誰是莊柏寒?!”
沒人說話,所有人都目指走在最前面的莊柏寒…
“犬蠹!爺爺今日便打死你個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