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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 經筵場上風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貳)

  “湛若水!爾竟在陛下面前辱沒圣賢之言、篡改圣人之意!真當我等名教子弟是死人么?!”

  湛若水張口欲辯,另一士子卻不等他開口急急上前。

  眼見這士子雙目赤紅,怒聲吼道:“湛老匹夫!爾枉讀圣賢、心機詭壞!”

  “如此曲解圣人之意,我劉某第一個不答應!!”

  眼見一群群的士子們轟然起身,那赤紅的眼珠子里滿是狠厲。

  周醇則是用余光掃了一眼高臺御座之上,見蕭敬要站出來。

  他趕緊對著鄯善等幾人使了一個眼色,自己則是立即起身走到經筵場上。

  對著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便一個三跪九叩大禮,轟然拜下!

  鄯善等人見狀不由得心下一驚,這可不是見人君之禮了。

  這是祭拜天地之禮啊!為何用在此處?!

  但心轉如電,他們很快的就反應過來。

  周醇這是用如此大禮,逼迫著弘治皇帝不得干預、甚至必須處置湛若水啊!

  “老臣懇請陛下,遵天下士子之愿除此惡賊!”

  那些個鴻儒們見狀立馬有樣學樣,轟然跪倒了一地。

  一并全都是三拜九叩之大禮:“臣等懇請陛下,遵天下士子愿除此惡賊!!”

  下面的一群士子們見狀,隨即跟上!

  卻見莊柏寒他們幾個使了個眼色,慷慨激昂的俯首拜下大聲疾呼。

  “陛下!湛老匹夫辱我名教,學生等忍無可忍!求陛下除此惡獠,以彰昭昭天日!!”

  眼見成片早已經勾連在一起的士子們“轟隆~”一下,盡然跪倒在地。

  “求陛下為我等名教子弟做主啊!!”

  逼殺!如此,實際上便是逼殺!

  在場數十大儒名士,千余士子幾乎盡數跪倒在地上。

  其中不乏已考得進士,金榜題名者!

  他們現在就是要逼著弘治皇帝,將湛若水生生滅殺于此。

  即便是弘治皇帝不愿意處置湛若水,他們這么多人弘治皇帝又怎么可能全處置了他們?!

  這一番手段不可謂不狠辣,無論成或不成湛若水毀定了!

  因為即便是他們沒有達成目的,湛若水被天下士子所舉之事必成污點。

  他們利用的,便是眾口鑠金、三人成虎之理。

  而若是成了自然好,趕走湛若水他們就更有話語權了。

  哪怕是湛若水請辭都行,只要他走了怎么說還不是自己等人說了算?!

  湛若水看著這些個大儒、士子們,臉上無悲無喜。

  眼瞳中透著的,卻是深深的悲哀。

  名教子弟…名教子弟啊!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攻訐、污蔑、朋黨…他們居然辯駁不過,就采取這等下作的手段!

  這…這還是讀著圣賢書的讀書子么?!

  莫說是圣人門下君子之說了,便是連為人根基都丟了!丟了!!

  “當今士子,讀圣賢、行邪僻,贊仁德、心乖戾,名號學派實則鄉黨…”

  “為一己之私可顛倒是非黑白,可罔顧對錯人命,可伐害國家社稷!”

  “自詡為國士,實則為國賊!攻訐不同者為奸佞,實則其為國蠹!”

  這一番話,是張小公爺寫在了給他的那卷書最后面的。

  當時讀來湛若水心底里還是有些不舒服,說到底他也是學派出身的。

  身承白沙學派之命脈,若是學派盡然為鄉黨…可不是把他也罵進去了么?!

  然而現在一瞅,身邊站著的弟子哪個不是鄉黨?!

  “惡賊!奸佞!即便今日陛下饒你,我等名教子弟亦將討伐到底!!”

  鼓噪聲越來越大,看著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不吱聲后。

  下面的這些個士子們便更加放開膽量了,在他們看來這是弘治皇帝被他們嚇住了。

  “諸學兄!且誅殺此獠!還我大明朗朗乾坤!!”

  弘治皇帝的沉默,更是讓這些個士子們變得狂熱了起來。

  我等乃讀書子、乃名教子弟,圣人門下啊!

  這江山姓朱又如何?!還不是得我等名教子弟來治理么?!

  我等名教子弟不穩,他朱家的江山怎么能穩?!

  沒看陛下都不敢說話了么?!

  “誅殺此獠!!”

  怒吼聲越來越大,紅著眼珠子的士子們甚至嗷嗷叫著要撲上經筵辯場上。

  若非那些個黑甲軍卒們死死攔住,他們就要撲上去生吞活剝了湛若水了。

  然而,他們到底不敢攻訐張小公爺。

  盡管張小公爺就這么冷然的坐在椅子上。

  “誅國賊!!”

  吼叫聲轟然響徹,卻見那椅子上的張小公爺緩緩起身。

  對著弘治皇帝的御座深深的一揖,見得弘治皇帝點了點頭他這才起身。

  一抬手,姬武將櫻子恭敬的卸下自己的火繩槍雙手捧給了張小公爺。

  那些個士子們群情激憤,完全沒有注意到張小公爺的動作。

  周醇他們更是跪拜在地上,沒有發現張小公爺此時已經起身了!

  “轟!!”

  猛然間,一聲驚雷炸響!

  整個經筵場上的士子、鴻儒們不由得一個哆嗦,膽小的甚至雙腿一軟“撲通~”便跪下了。

  鄯善更是直接嚇的翻到地上,下意識的捂著腦袋。

  一群剛才群情激憤的士子鴻儒們,此刻卻跟鵪鶉似的盡數臉色慘白。

  “吧嗒~吧嗒~”

  張小公爺的靴子踩踏在了石板上,那碰撞聲就像是踩在了他們的心坎上。

  這些士子們不由得想起,這位玉螭虎可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

  據說西南一地,他砍下的腦袋就足足有十萬之多!

  老天爺啊!這位可是活生生的殺神啊!

  憑借著陛下對他的寵愛、內閣對他的縱容,不敢說他把自己等人都殺了會沒事兒。

  但挑幾個出來殺掉,誰又敢說什么?!誰又能說什么?!

  別忘了,他馬踏國子監、殺入弘文院陛下都不舍得苛責他一句。

  這…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等人惹得起的啊!

  腦子里飛快的閃過這些事情之間的牽連,無數的士子臉色慘白的觀望了起來。

  開玩笑,大家是來爭取好處不是來作死的。

  要出頭也是臺上的那些鴻儒,還有莊柏寒這些聯絡人出頭。

  哪怕到時候有事,我等一個疑從就拉倒了。

  “這里是經筵辯場!是國朝辯理之地!不是菜市場!不是碼頭貨棧!!”

  張小公爺身著那百納袍,一雙丹鳳桃花豎起雙目如電!

  被他掃過的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垂首下去不敢再言。

  “既是辯講,什么時候國朝容許依多為勝了?!”

  張小公爺冷然的掃過這些個大儒們,聲音冰冷如刀。

  “一個個都是讀者圣賢書出來的,圣人就教你們不許人辯駁朋黨攻訐么?!”

  盡管他們真的是朋黨攻訐,可這要是被定性就真完犢子了!

  宋是如何亡的?!便是亡于朋黨攻訐啊!

  于是大明如今最為忌憚的,便是締結朋黨之態勢。

  若是一口咬死他們締結朋黨,那尼瑪就是抄家滅族之禍啊!

  “螭虎先生言重了!老夫等只是不忿湛若水之言…”

  周醇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必須要出頭了。

  眼見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對著張小公爺作揖道。

  “此間士子,盡是一腔熱血!不曾有締結朋黨之心…”

  張小公爺冷冷的望著他,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好罷!此事便算是揭過!”

  周醇聽得此言,不由得呼出一口氣。

  但接下來張小公爺的話,頓時讓他這口氣差點兒就喘不上來!

  “既然士子可出題問之,那么我亦可出題問之!”

  聽得這話,周醇差點兒眼前一黑就翻地上去了。

  且爾娘之!整個帝國上下,誰特么不知道這位玉螭虎那簡直堪稱是對罵圣手啊!

  經筵辯場的細節不知道,但劉大夏差點兒被當場罵的吐血大家卻不介意傳傳八卦。

  連劉大夏這樣飽讀詩書的鴻儒,都被張小公爺罵的差點兒吐血…

  可想而知,這尼瑪戰斗力有多爆表。

  且剛才湛若水也說了,他從張小公爺這邊獲益良多。

  而他現在提出的很多觀點,都是之前在弘文注釋院內他不曾提出來的。

  這一點也讓周醇很確定,湛若水的的確確的從小公爺那里學到了東西。

  如今這位罵人祖宗蹦達出來了,如何能不讓周醇吐血?!

  “就以剛才之辯繼續罷!爾等問,便容得我再問!!”

  “爾等只言鄭司農之言,怎的不提傅粉何郎何平叔公之言?!”

  傅粉何郎何平叔,東漢大將軍何進之孫。

  為曹操養子,魏晉玄學創立者之一。

  注有《論語集解》《道德論》等,亦是大名士。

  他在《論語集解》中載:“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

  這里說的“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語出《易·系辭上》。

  原文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

  《系辭》本便為夫子所作,以此為據,何晏巧妙地將“不可使知”的責任轉嫁到百姓頭上。

  認為由于百姓愚鈍而圣人之道又太過深奧,百姓只能用而不能知。

  可以說,他提出的這點跟鄭玄的見解是完全不一樣的。

  “爾等只提朱夫子前言,怎不提朱夫子于《論語集注》中引伊川先生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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