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一貫嘴不饒人的爺爺,也沒有開口反駁自己兒子的話。
只是拿出別在腰間的煙桿,將黃銅的煙斗,放在織錦的煙袋里掏了掏,隨手一碾,搓出一道火蛇,將煙點燃,隨后將煙嘴斜搭在嘴里,叭叭的抽著。
林溪卻看的微微一愣。
“沒有凝聚符文,直接以真元變化成火焰,中間少了一道轉換程序。這是對火系術法,掌握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現。”
“這老爺子,水準應該也不低。”
身邊那絕頂的中年,遞過來一個水壺。
抽了兩口之后,老者這才對著林溪說道:“兔崽子!小混球!不爭氣的玩意,不過是個女娃娃而已,以前大家權當開玩笑,你還當真了。”
“誰還沒年輕過?也沒見幾個年輕的時候,同你這樣。”
“明日老子在慶豐樓擺酒,宴請那李家娃娃,到時候你也去···。”
很瞧不上似的撇了林溪一眼,然后才接著拔高嗓門道:“別丟臉!”
林溪順從的點頭。
他既然得了魏凌峰的肉身,還覬覦對方釋然后的靈魂,那么當然要去會一會那位李家公子。
至于魏凌峰記憶里的‘李家公子’,林溪是不敢在信了。
主觀色彩太嚴重,根本是失真的。
跟著來尋他的人一同返回冬陽城。
冬陽城位于大濋南部,距離大濋皇都并不算太遠,位置不好不壞,也談不上什么要沖,卻也富庶。
大濋立國七百年,幅員遼闊,占地一百七十二郡,在魏凌峰那不太靠譜的記憶里,大濋似乎就是他所了解的全部‘世界’。
而在這個名為大濋的‘世界’里,有著眾多的修真世界、宗門。
零散的碎片記憶信息里,倒是也有一些關于其它國家存在的影子。
但是都不確切。
林溪也無法就此判斷出。
他現在所在的物質界,究竟是以一國而獨占,還是廣袤無垠,擁有著大量強盛,勢均力敵的國家。
魏家就在冬陽城中,靠近冬陽大街,占地不小。
等進了魏家大門,迎面迎來的諸多面孔,也一一與魏凌峰記憶里的人對上了號。
有些人確實如魏凌峰的記憶里所呈現的類似,但是也有一些多少有點出入,顯然是帶著魏凌峰個人的主觀偏見。
比如大爺爺家的二堂哥,在魏凌峰的記憶里,就是一個好人。
但是林溪卻分明覺得,他的關心顯得很表面,骨子里藏著一點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或許稍加刺激,還能收獲一定量負面情緒也說不準。
二爺爺家的大堂哥,雖然面冷,表情嚴肅,卻似乎是個還不錯的人,他是少數幾個,對魏凌峰的態度‘一如既往’的魏家人。
唐仁曾經說過‘比起所有人都看不起,更難受的滋味就是所有人都同情你’,設身處地之后,才能真正的明白,無所不在那好似窺探,又好似同情的視線,仿佛時刻都在瓦解著你的自尊。
魏凌峰面對這樣的視線,會忽然覺得被全世界拋棄,也似乎不是那么意外了。
林溪作為魏凌峰,停留在魏家的第一夜,就這么在平靜而又詭異的氣氛中,悄然渡過。
第二天一早,魏凌峰的那位嘴毒爺爺,就帶著幾個丫鬟,好生將林溪沖洗了一番,隨后打扮的人模狗樣,領到慶豐樓先候著。
直到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聽到樓下有喧鬧之聲。
幾個活潑的年輕人先搶上了樓來。
隨后是少女嘰嘰喳喳的聲音。
林溪腦海中,如同泄洪之水般,有些零碎的,被磨了皮、打了光加了濾鏡,開了美顏的記憶,翻涌上來。
魏凌峰的意識已經被消散了,但是他的靈魂海存在著某些本能。
對于記憶深刻,始終無法釋懷的人或者事,難免生出一些反應。
在眾人的自然擁簇下,身穿白衣,手持玉扇,腰懸一把靈劍,星目劍眉,面容俊朗的男子步入了宴客廳。
男子的身后,還跟著一個十六七歲,鐘靈毓秀的少女。
生的確實好看,渾身上下還有一股子少女特有的靈巧勁,正是小男孩最喜歡的類型。
畢竟也只有不懂事的小男生,最喜歡看臉。
真正有見識的,從來都不是從臉先看起···雖然臉也很重要。
少女瞧見林溪,眼神有些閃爍,卻還是噘著嘴,叫了一聲:“魏哥哥!”
林溪聽了牙疼。
少女口音很重,不細聽的話,很容易讓人誤解。
“這位就是魏家小哥吧!久聞大名,今日方才得閑見面,在下李銘,字仲達。”白衣少年沖著林溪矜持的微笑,從態度到禮儀,都幾乎無可挑剔。
隨后這位李家公子,方才對在場的眾人一一打招呼,表現得體,既不顯得如市井商人般八面玲瓏,卻又面面俱到的照顧到了大部分人的情緒,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和這位李銘李公子比起來,之前的魏凌峰,果真就只是一個被寵壞了的鄉下土鱉而已。
也難怪青梅竹馬會選擇李銘。
沒道理,就因為一些年少時的懵懂好感,就放棄知書達理、英俊瀟灑、前途無量且家世背景都極好的高富帥,非得去對一個自私、自我、任性還沒多少能力,長的還不是特別帥的土鱉不離不棄吧!
林溪還真不是直男癌。
不過···妹子他搶定了,這世家公子的臉,他也打定了!不僅為了滿足魏凌峰的執念,更為了自己。
酒宴的氣氛,看起來還是很和諧的。
有眾人的曲意奉承,也有這位李公子的溫和、矜持,那些看似無可避免的矛盾,都被悄然隱匿在了不被觸碰的角落。
酒過三巡,林溪猛然端起酒杯。
豁然起身。
醉眼朦朧的看著李銘,伸手一指,便朝著李銘走去。
整個宴客廳內,原本熱烈的氣氛,猛然間便凝固了起來。
林溪環視著周圍各式各樣的表情和眼神,隨后邁著踉蹌的腳步,走到李銘面前。
“李公子!你我雖然今日才是第一次正式碰面,但是也算是神交已久。憑咱們兩這特殊關系,今天我敬你這杯酒,你就非得喝。”說罷直接將滿杯的酒水倒入口中,再將酒杯給倒過來,示意滴酒不剩。
與此同時,一股隱藏頗深,卻質量不低的‘惡意’,被林溪捕捉,吸收儲存起來,可以等到返回混沌潮汐中時,提純帶回。
當然,也可以現在就直接燃燒,轉化為物質界的特殊靈氣,消化吸收。
收集主觀引發的負面情緒,然后進行能量轉化,這也是天魔的天賦之一。
果然無論表演的多么儒雅大方,李銘骨子里是驕傲、自負的,他的大方和不與之前的魏凌峰計較,全都是因為,他壓根沒有將魏凌峰放在眼里。
而此刻,林溪假借酒意,卻說出一番話來,隱晦的將二者等同。
這是李銘所不認可、不接受的。
李銘手持白玉鑲金杯,杯中的酒清澈如靈泉,散發著濃郁的果香。
酒還算不錯,卻難以入喉。
將酒杯放下,李銘淡笑一聲,隨后環視眾人,直接無視了林溪的存在。
“諸位!今日酒興已盡,再飲無趣。不如改日再聚,如何?”
便有轉身,對魏凌峰的爺爺道:“魏三爺!李銘驟入冬陽,承蒙款待,心中不安。他日若是魏三爺去了蕖水,在下一定盡到地主之誼。”
“去日種種,不宜再提,大家各自安守本分,互不生間隙。李銘自問,也絕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小人。”
言語之中,依舊保持著客氣和距離。
全言,沒有一字一句打壓‘魏凌峰’,卻將對魏凌峰的輕視、鄙夷還有俯視,發揮到了極致。
他不會針對‘魏凌峰’,因為魏凌峰根本不值得。
桌上滿杯的酒杯,被林溪碰倒在地。
酒漿濺射,侵濕了李銘的衣角。
“不好意思!飲酒誤事,飲酒誤事···。”說著林溪便用滿是油污的手指,朝著李銘的身上抹去,嘴上說著道歉,嘴角卻分明帶著‘故意為之’般的笑意,顯得攻擊性十足。
李銘越是要端著架子,林溪便越是要將他從那架子上拽下來。
更多的惡意,被林溪快樂的接收。
一股孱弱許多,卻也質量不低的惡意,從一旁朝著林溪涌來。
林溪眼神一瞟,正巧對上了‘青梅竹馬’此刻厭惡、煩躁的眼神。
少女情懷總是詩,但是少女情懷也總傷人。
她們總是愿意為了心上人不顧一切,并且輕易的放棄其它感情。
顯然林溪偽裝的魏凌峰,一反常態的行為,已經惹怒了這位‘青梅竹馬’。
一步橫移,靈敏的躲過了林溪的油爪子。
李銘身上的怒意已經開始濃郁且明顯起來。
“凌峰!你給老子回來!”爺爺一拍桌子,人卻已經竄到了林溪與李銘中間的位置。
隨手躬身抱拳對李銘道:“我這孫子不善酒力,多有失態,李公子莫要見怪。”
李銘表情中的溫潤已經殆盡,卻還是竭盡全力用溫良的口吻道:“不礙事!魏兄弟天性豪爽,不拘小節,我也是心生喜歡的···。”
話音未落,林溪卻已經一頭朝著桌子方向栽去。
嘩啦···!
湯湯水水全都濺射出來,即便是李銘已經瞬息而動,依舊難免被灑了小半身。
呼嚕···!
呼嚕···!
杯盤狼藉中,林溪沉重而又粗魯的鼾聲,如雷躁響。
李銘的臉色,徹底的陰沉下來。
寬大的袖袍內,修長的手指已經緊緊的捏成了拳頭。
他的風度,他的修養,他的氣度,他的名公子風范,全都被林溪,用這種市井無賴般的手法,暴力的破的干干凈凈。
趴在桌上裝睡的林溪,卻已經調動起了方才吸收的負面情緒,化作一股陰寒邪異的靈氣,暴力且不顧后果的灌入屬于魏凌峰的肉身丹田之中。
練氣四重、練氣五重···頃刻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