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羅生門

　　“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眼前的青行燈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池水，良久之后方才輕嘆道：“真是一個凄美的故事。”

　　“寧采臣有情有義，燕赤霞俠肝義膽。”

　　“可惜聶小倩終究是鬼，人鬼殊途，他們是注定沒有緣分在一起的。”

　　蘇子魚笑而不語。

　　他也沒有想到自己講故事居然能這么厲害，稍微一回憶就將整個故事的脈絡給記起來了，并且還刻意控制了一下時間，硬是將一個倩女幽魂的故事講了一晚上。青行燈是一種傳說中的妖怪，據說在一種叫做百物語的游戲中可以遇到她，在晚上點燃一百只白蠟燭，每個人講一個怪談故事，講完一個故事就吹滅一個蠟燭，直到第一百個故事說完后，地獄之門就會打開，可怕的鬼怪將會把所有人都拉入地獄內。

　　事實上，只要你的故事足夠長，一晚上的時間是肯定講不完的。

　　天亮就沒事了。

　　所以寫的作者應該都不用擔心這一點。

　　因為只要怪誕故事的數量不到一百，那么這個儀式是不會完成的，只有到達一百的這個數目時，傳說中才會發生一些極為可怕的事情。

　　這件事告訴我們，太短了容易出事。

　　蘇子魚抬頭看了看天色。

　　鬼京都內是沒有太陽的，可是月亮已經來到了最西邊，這意味著太陽即將升起，而白天馬上就要到來了。

　　四周飄蕩的鬼火正在逐漸消散。

　　蘇子魚不太確定陰間的情況，但是他可以感覺到鬼京都內打開了一扇門。

　　“空間感應：強化自身對于空間力量的感應能力，可以覺察到附近的空間裂縫。”

　　蘇子魚看了一眼面前似乎依舊是沉浸在故事中的青行燈，直接站了起來拱手道：“感謝今夜的招待！時間已經不早了！”

　　“那么在下就先告辭了！”

　　說完，他也不等青行燈回應，整個人直接便是騰空而起，足尖輕輕一點就落在了高高的圍墻上。

　　但就在這時，突然間一陣陰風刮過。

　　一片黑色的長發宛若一根根長針般朝著蘇子魚刺來，這長發襲來的速度極快，剎那間就已經是逼近到眼前，蘇子魚想也沒想便是拔出來了自己的隕星，伴隨著一道寒光劃過，一大片黑色的長發被齊根斬斷，隱隱約約聽到了一絲痛苦的慘叫聲。

　　獵魔人的武器對這些鬼怪也一樣有效。

　　暗中襲擊蘇子魚的鬼怪似乎是被激怒了，轉眼間又是一大片的黑發襲來，四面八方好似要將他整個人都纏住。

　　“住手！”

　　青行燈低喝了一聲，皺眉道：“針女！退下！”

　　一大片的黑發停在了蘇子魚的面前，接著便宛若潮水般退去，直接消失在了視線內。

　　“蘇大人的故事真有趣。”青行燈神色慵懶地站了起來，寬松的和服展露出妙曼美好的身體曲線，她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猶豫與不舍，瞳孔中有一縷幽幽的火焰，聲音極為空靈道：“本來是想留蘇大人在這里長住的。但既然閣下要走，妾身也不能強求。”

　　“只希望改日還能促膝長談，傾聽閣下那些精彩的故事。”

　　看起來像是過關了。

　　蘇子魚直接一拱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里。

　　他的身影在死寂地鬼京都內飛速跳躍，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朦朧的虛影，隨著空間感應能力的指引，蘇子魚一路穿過了半個京都，最終在一座空蕩蕩的神社前停了下來。

　　空間裂痕就在附近。

　　這是蘇子魚第一次使用空間感應的能力去尋找位面裂痕，所以也不能完全確定所在的方向。

　　噠噠噠。

　　就當蘇子魚尋找著出口的位置時，他突然間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腳步聲，緊接著視線內便出現了一黑一白兩個身影，他們的身后拖著一大片的鬼火，正從一座橋的位置上走過來。

　　黑白無常？

　　蘇子魚的瞳孔微微瞇起，身影頗為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應該是扶桑的黑白無常。

　　因為對方身上是一副扶桑人的打扮，一個手上拿著招魂幡，另外一個手中拿著勾魂鐮。此時兩個人正將一大堆的鬼魂捆得好似粽子一般拖過來，白無常一臉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而黑無常似乎是在說著什么。

　　他們很快也發現了蘇子魚。

　　“活人？”黑無常皺著眉頭將手放在了武器上，沉聲道：“一個活人來陰間做什么？”

　　實力不算特別強。

　　他們兩個帶給蘇子魚的壓力還沒有青行燈大，因為見過死神侍從的緣故，蘇子魚對這類鬼使也并沒有什么害怕，直接拱手道：“一不小心誤入陰間。正打算返回陽界。”

　　“不知道出口在哪？”

　　聽到蘇子魚的話，眼前的黑白無常不由對視了一眼，白無常用冰冷的語氣道：“過了那座橋就是鬼門關。”

　　“快點離開這里。”

　　“鬼門關馬上就要關閉了。活人不能呆在陰世。”

　　還算好說話。

　　蘇子魚道謝過后便是朝著那座橋走去，在經過黑白無常身邊時，他看到了對方身后捆起來的鬼魂，全部都是一些山精鬼怪幽魂怨靈，此時正發出一陣陣凄厲的哀嚎聲。

　　看起來這里的陽間也不是很太平啊！

　　扶桑文化很大一部分來自華夏，不過這里占據主導地位的是神道教，神道教屬于泛靈多神信仰，神明的核心思想是‘森羅萬象’，各種妖精鬼怪都能獲得凡人的供奉，號稱是有八百萬神明，可想而知其中到底是混雜了多少山精鬼魅。

　　在這里不少神明的地位其實是跟妖怪差不多的，一些大妖怪甚至還在凡間有供奉自己的神社。

　　蘇子魚還不確定這個世界具體的情況。

　　不過從鬼京都內看到的一切來判斷，青行燈這樣的大妖怪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地盤，那么其他的大妖怪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說是鬼門關，但其實只是一道空間裂縫。

　　蘇子魚在穿過去后立刻便是看到了遠處剛剛升起的一縷陽光，身后的空間裂縫已經是直接消失了，他所處的位置是一片郊外的竹林附近，不遠處有一座破舊的石碑，旁邊立著一個小小的神祗，腦袋猙獰穿著人衣，手持一方印章，應該是類似扶桑土地公的存在。

　　附近稍微有點荒涼，看不到活人的蹤跡。

　　蘇子魚沿著竹林往外走了一會兒，很快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莊，大概也就是幾十戶人家的樣子，此時正有農夫農婦正在擺弄著一些貢品，在一個三岔路口的位置燒著什么東西，他們燒完后便拉著旁邊玩耍的孩子對著一個泥雕像開始跪拜，模樣顯得非常非常的虔誠。

　　仔細一看。

　　蘇子魚發現那泥雕像看著像是一只人形的貍貓，將的部位雕刻的異常碩大，這雕像雖然看著很粗糙，但是模樣卻稍微有點傳神。

　　他們在祭拜的是路神，野神。

　　這主要是民俗神道祭祀的對象，很多野神都是民間的山精妖怪。

　　蘇子魚隱隱約約聽到了他們的祈禱聲，似乎跟一場疫病有關，這些農夫好似對外鄉人頗為警惕，在看到了蘇子魚的身影后，很快便是收起了貢品，開始打掃祭祀用的東西。

　　感知覺察到一絲靈性。

　　當蘇子魚轉過身去望向了遠處的一片小樹林時，他看到了樹梢上一閃而過的黑影，身影宛若獵豹般敏捷，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妖怪這么多的嗎？”蘇子魚眉頭微皺。

　　他朝著那些表情恐慌的農夫走了過去，隨口問道：“京都怎么走？”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半天就到了。”為首的農頭表情有些惶恐，蘇子魚身上穿的衣服是精靈準備的，看著跟這個時代有點格格不入，但是極為精美華貴，一看就像是王公貴族的打扮。

　　蘇子魚點點頭轉身離去，走之前隨手拋了一枚銀幣過去。

　　一路上沒有什么人。

　　他倒是看到了一些路邊祭祀后留下來的雜物，這里似乎是最近進行了許多次的野神祭祀。

　　蘇子魚趕路的速度很快。

　　當太陽升起時，他的視線內便出現了一座繁華的古代城市，更遠處似乎是有一片湖，那里應該就是琵琶湖了。

　　這座古代城市的形制、布局皆模仿中國唐朝的都城長安和洛陽，尤其是對長安城的模仿更為明顯。蘇子魚昨天晚上已經稍微看了一遍，大致布局是跟鬼京都里面一模一樣的，只不過是白天有許多的活人，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流。

　　蘇子魚稍微更變了一下打扮，接著便步入了這座城市內。

　　這里的人口不少。

　　蘇子魚可以看到許多武士打扮的人，但是并沒有扶桑戰國時期那么泛濫，一路上伊妮德女士曾經給他的三葉草徽記震動了好幾次，也就是說在白天的京都內，還有一些妖怪在活動，只不過即便是蘇子魚也不太好分辨。

　　人們的表情稍微有一些恐慌。

　　他們討論的事情大部分都是跟‘羅生門’有關，因為就在前不久京都朱雀大路南端的羅生門倒塌了，然后京都各地內便開始出現一些怪事，其他地方也陸續續出現傳來了一些詭異的傳聞。

　　除此之外，蘇子魚聽到的最多就是關于安培晴明的事情。

　　安培晴明似乎是這個地方的風云人物，去年他才剛剛接受扶桑皇室的命令，前往那智山舉行封印天狗的儀式。

　　現在是980年。

　　就在前不久，京都的羅生門倒塌，眾人都認為這是不祥之兆，許多人都認為這個時候需要安培晴明出來解決麻煩。因為這個家伙是當前時代最著名的陰陽師，極為受到扶桑皇室的重視，據說擁有著驅使式神的能力，可以辦到許多普通人都辦不到的事情。

　　“陰陽師？有意思！”蘇子魚的身影穿過大街小巷，隨便找到了一個旅店住下。

　　京都的北面是王公貴族的住處，南面則是日漸荒廢，蘇子魚昨晚呆的地方就是北面的一處府邸，他本來打算過去看看白天那里是誰住著，不過在聽到了有關于安培晴明的消息后，他倒是很想去見一見這個陰陽師。

　　平安時代的扶桑有點像是華夏的晉朝后期，表面上歌舞升平，王公貴族奢華淫靡，但實際上底層平民的生活極為困苦。

　　鬼怪之說在底層平民中極為常見。

　　蘇子魚只是在旅店坐了一會兒，就聽到兩個商人正在討論鬼怪之事，說的是南方近江附近為禍的一只山鬼，右側的商人說自己是親眼所見那山鬼如何將活人生吞，說得是有模有樣，將那山鬼的模樣都形容的七七八八。

　　“群魔亂舞的時代嗎？”蘇子魚站了起來，朝著旅店外面走去。

　　他準備去看看那個所謂的羅生門。

　　整個京都的面積大約是二十平方公里左右，倒也不算是很大，不過人口頗為密集，原住民口中所謂的羅生門其實就是羅城門，它在一天夜里突然就倒塌了，據說有人當夜聽到了百鬼的嚎叫聲，傳說中那是京都連接地獄陰間的地方。

　　“就是這里嗎？”蘇子魚皺著眉頭望了望四周。

　　很安靜。

　　這里附近就連行人都很少，似乎是普通人都會刻意避開這片區域。

　　羅生門倒塌的地方有不少碎石，蘇子魚才剛剛靠近這里就覺察到了一些異常的波動，他發現有不少地方貼著陰陽師的符箓，地面上似乎是還有陣法的痕跡。

　　妖魔鬼怪一個都沒有看到。

　　蘇子魚就是感覺這個地方稍微有點陰冷，吹過來的風都好似帶著一絲透骨的寒意。

　　“誰？”一聲低喝傳來。

　　很快。

　　一個陰陽師打扮的男子出現在了蘇子魚的眼前，他的年紀大約是二十來歲，模樣長得頗為英俊，穿著一身很傳統的陰陽服，手中拿著一柄折扇，腰間佩戴著一個陰陽魚的玉佩。

　　安培晴明？

　　不對。

　　這個陰陽師稍微有點弱啊！

　　“快點離開這里！”眼前的陰陽師頗為不客氣道：“這里禁止通行。快點走。”

　　“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

　　看起來得過了他這關才能看看羅生門是怎么一個情況。

　　蘇子魚掃了對方一眼，直接抬腳踢飛了一枚石子，這枚石子宛若是子彈般飛射而出，直接襲向了眼前這個陰陽師的頭部。

　　面前的陰陽師瞬間臉色大變，他飛速地掏出來了一張符紙，迅速結印大喝道：“守！”

　　一道無形的能量屏障張開。

　　蘇子魚隨腳踢出的石子停在了他的面前，砰地一下落地，伴隨著一陣急促的咒語聲，在對方的身后迅速地浮現了一個鎧甲傀儡模樣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