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終極獵食者”的世界,會是怎么樣的?
突然聽到向坤說出這個問題,良先生略有些意外,不過這個問題,他其實也有想過不論是和向坤見面前,還是和向坤見面后,都有過考慮。
他很清楚,這個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終極獵食者”本身,而在于有沒有“終極獵食者”,這個世界上諸多“食血生物”的狀況,以及人類社會對“食血生物”的態度、方式問題。
雖然“終極獵食者”是所有生物頭上懸著的巨大鍘刀,限制了人類社會對“食血生物”的研究和“食血生物”的進化上限,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正是因為有“終極獵食者”的存在,人類社會的秩序沒有被少量的“食血生物”所擾亂。
一旦“終極獵食者”不在,不論是各種各樣的“食血生物”,還是被解開了威脅的人類機構,都有可能造成對即有生態秩序、社會秩序的強烈沖擊。
良先生反問道:“你是不是…有辦法知道,所有‘食血生物’的位置?”
跟著向坤開啟“狩獵之旅”后,良先生就一直在好奇,向坤是怎么樣知道那些潛藏在世界各地的“食血生物”確切位置所在的,不僅有非洲草原上能偽裝的小獅子,有澳洲偏遠山區的地下生物,甚至還有深海的大型水生“食血生物”,仿佛耳目遍及世界,無所不在。
他很清楚,向坤帶著他去獵殺那幾只“食血生物”,并不是因為向坤只知道那幾只“食血生物”的位置。要知道,這些“食血生物”可都是按照他的飲血階段性轉化需求來排序的,不是隨便一只都可以。也就是說,向坤極有可能是知道了那些區域內所有“食血生物”的狀況和位置,從中進行挑選。
“神行科技”有那么多年的積累,背后還有官方機構的幫助,有那么大量的資源投入,有那么多的專業人員、專業設備在為之服務,哪怕是在“監控”能力最強的國內,都遠遠沒有辦法做到了解所有“食血生物”的位置,更別說了解它們的階段性轉化程度了。
至于國外?至于海里?那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但向坤滿打滿算,從變異開始到現在,也就一年多一點,又是如何做到的?
“現在還不能說是‘所有’,不過以后確實有可能。”向坤看著手中那塊在掌心慢慢蠕動,好像在撒嬌的小苔蘚,說道:“靠它們。”
良先生看著那塊苔蘚,想到之前山中看到的那些各色各樣受向坤所控制、仿佛動物般的植物,又想到那些被向坤控制得自如飛行的球珠,那個神出鬼沒、根本沒有一點存在痕跡的小女孩,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向坤能夠激發植物或是其他物品,給它們賦予“靈魂”?
如果是之前的良先生,是肯定不會有這種沒有理論或實驗支持的念頭,但跟在向坤身邊這段時間,他的理論體系早就崩塌了。
不過這個念頭冒出后,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和那些地面正是慢慢擴展蔓延的苔蘚,還有周圍數以萬計的各色鎢鋼球珠,建立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十分微妙的聯系。
他喃喃道:“如果你能夠知道所有‘食血生物’的位置和狀態,那么你就能‘監控’它們,甚至管理它們。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解決了‘終極獵食者’,你將代替‘終極獵食者’,建立一個‘食血生物’的新秩序和新規則?”
向坤說道:“等到我們的計劃成功,等到‘終極獵食者’失去對其他生物的主宰能力,世界肯定會發生巨大變化。我既然有那個能力,就有那個責任,去決定那個新世界的運行方式。潘多拉魔盒是我打開的,我就要負責收尾…或者應該說,我們。”
“你應該知道我的立場。”
“當然。”
“所有的人類組織同時放開對‘食血生物’、對‘高維因子’的研究,我擔心會引發混亂。”
“即便沒有‘終極獵食者’,我依然能決定誰能研究‘食血生物’,誰不能。即便開放了對‘食血生物’的研究,我也能保證,研究的領域和進度,在我的控制之下。”
向坤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十分自信,讓良先生愣住了。
從向坤這話的用詞和語氣來看,他似乎很篤定對于人類研究“食血生物”的掌控力,在“終極獵食者”之上。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良先生也大概了解向坤的一些行事風格:
向坤很少夸大描述,基本上都是說到就能做到。
所以良先生并沒有懷疑向坤的話,只是心里十分地好奇,那些奇形怪狀、遍布各地的植物,那些小小的鋼珠,那個神出鬼沒、似實似虛的小女孩,不僅能找到“食血生物”的位置,還能確定這星球上的人類在做什么?
他能真正地監控眾生?
不過良先生同樣知道,向坤如果打算說的事,那不用問也會說,如果不打算說的事,問了也不會得到確定的答案。
所以他換了一個問題:“‘食血生物’的飲血,還有相互之間的爭斗怎么辦?要知道,‘食血生物’都是有階段性極限的,到了那時候,關系生死,嗜血沖動之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做的出來,真的有辦法管控住嗎?”
向坤笑了笑,微微拋了拋手上的那一小塊苔蘚,說道:“這就是我這次過來做實驗的原因了,目前來看,實驗很成功。”
他倒沒有賣關子,而是繼續說道:“打個比方,我們體內的高維因子是施工隊的工人,它廣泛存在于各種生物之中。不過當工人獨立存在時,它不會有任何顯性影響,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某個生物單位內出現了一個‘工頭’,它振臂一呼,拉起了一個施工隊,于是工人們開始在這個生物單位內有組織地干活。
“項目不斷地擴大、開發不斷地加深,它們需要更多的人手,需要更多的建材,它們的規模越來越大,但孤立的生物單位內…不論有多大多復雜,能夠建立的開發項目終歸有限。而當生物單位無法給它們提供擴大團隊、建立更大開發項目的條件時,它們依然會繼續施工,直到整個生物單位崩解潰滅。這就是我所理解的高維因子建構和進化體系,我所理解的階段性極限。
“但事實上,‘施工隊’的開發項目,并不一定要局限在它們誕生的‘生物單位’內,可以讓它們有更廣闊的天地去發揮,給它們建立更宏偉項目的空間。而它們完成的項目,同樣屬于原本的‘生物單位’,能夠進行更廣泛、更豐富的應用。
“小蘿卜,就是我給‘生物單位’提供的‘開發空間’,又或者說,這是讓他們能通往更廣闊天地的橋梁。在這個體系下,‘食血生物’能夠有共存的條件,不會再被階段性極限所束縛,并不需要靠互相吞噬來提升能力。”
向坤這番話,讓良先生聽得呆住了,什么“施工隊”,什么“開發項目”,什么“開發空間”,什么工人、橋梁,這說的真的是和“食血生物”、和“高維因子理論”是一回事嗎?
但偏偏,良先生聽完后,還真的明白向坤所表達的意思了。
“剛剛那個‘食血生物’,是…進入開發空間了?”
“不,它變成‘建材’了。”向坤笑道,“但它幫我證明了我給小蘿卜設計的運轉體系是行得通的,至于在上面‘開發’的‘生物單位’,不需要實際證明,我已經知道可行。”
事實上,向坤已經借“小蘿卜”和“超感物品體系”,幫助蔣淳度過了一次階段性極限。
之前向坤就是發現“小蘿卜”這個“半變異生物”,有著和普通“變異生物”大為不同的特性,它并沒有固定的飲血期,當它需要擴展它的領地、增加“子植物”的時候,才需要直接從周邊汲取“養分”,方式也是類似于其他的“變異植物”對植物的吞噬,但它并沒有轉化變異的沉睡期,直接就可以將轉化結果應用在“子植物”上。
另外“小蘿卜”也不存在階段性極限,它的“變異生物”特性表現,很大一部分來自于“超感物品體系”所賦予的能力顯現。
正是對“小蘿卜”的觀察,讓向坤有了幫其他“變異生物”度過階段性極限,甚至輔助調整飲血周期和飲血方式的靈感。
真正的、能讓高維因子發揮的廣闊空間,其實還是“超感物品體系”,是建立在以他的能力為基礎的“超聯物”、“情注物”結合體之上的“廣闊空間”。
但那個“空間”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借用的,哪怕有向坤的允許、認可也很難,需要他們自己的“悟性”,需要他們自己找到那個最合適的“接口”。
而“小蘿卜”,就是那個更容易被“連接”的“接口”。
一方面,“小蘿卜”是在向坤的主動影響下進行轉化,擁有了部分“變異生物”特性,與“超感物品體系”有了深度的綁定和融合,應該說僅次于本身就“活”在“超感物品體系”之上的愛麗絲。
另一方面,“小蘿卜”相比起虛幻的“超感物品體系”,又是能夠摸得到、感受得到的實體,這對于沒能短時間內和“超聯物”建立起特殊聯系、形成自身一套接入體系的“變異生物”而言,是個能夠快速接入某些體系功能的、承上啟下的“平臺”。
至于現在這個實驗,這個讓“小蘿卜”去分解一個“變異生物”并用其滋養自身的過程,也讓向坤能夠肯定,“小蘿卜”對高維因子的吸收控制,和普通的“變異生物”吞噬有著本質的不同。
那個“變異生物”真菌的部分直接消散崩解,苔蘚的部分成為一個“功能模塊”被吸收接納,以后如果有人和“小蘿卜”建立了比較深入和系統性的連接,又剛好有類似的能力,便能夠將那一“功能模塊”進行分解開發,徹底轉化。
又或者,向坤如果有興趣,可以直接進行解構和應用,也可以讓愛麗絲去做。
當然,想要使用這個“平臺”,前提至少是和二級情注物網絡建立了連接,而目前符合這個前提的,只有兩個“變異生物”:
蔣淳和良先生。
也正因此,向坤要帶著良先生跑這一趟,一起做這個實驗,給他展示這些現象,給他做這么多解釋,讓他大概了解這個體系的存在。
雖然有很多東西依然沒說透,甚至連“小蘿卜”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都沒有做非常具體的解釋,但向坤按過往經驗判斷,知道這種程度的解析就可以了,能讓良先生有“發揮空間”,否則一是沒辦法讓良先生完全理解,二是限制了他的想象力和體系建構空間。
良先生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也是隱約明白向坤的意思。向坤的很多能力,似乎是“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樣子,而他已經嵌入了這個體系之中,向坤正在讓他找到自己認知體系的方法。
沒有去追問那個體系的具體運轉方式,良先生轉而問道:“你的那個制造八臂八眼恐懼幻象的能力,既然能夠大范圍使用,那么把它投放到整座城市、整個國家,甚至…整座星球,是否能幫助我們未來更好地‘治理’這個世界?”
按他的親身體會,和他對之前幾次相關現象的調查來看,這個“八臂八眼恐懼幻象”,確實能夠幫助人更清晰地認識自己,甚至能夠一定程度上懲戒罪犯、使人向善。按他的理解,若是所有人都能“見一見”這“八臂八眼幻象”,那么普通人能夠心存敬畏,不會因為一時之欲、一時之私而做錯事,犯罪之人也能夠更好地反省,是一種讓整個人類社會更加秩序井然的“神器”。
聽到這話,向坤笑了起來,他想到了很早之前,愛麗絲和小鈴鐺在夢里念叨過的一句口號:
“芭比戰士,正義大使!
打擊犯罪,保護地球!
八個眼珠,又大又亮!
八個手臂,所向無敵!
芭比駕到,世界和平!”
夢里愛麗絲還和小胖妞就最后兩句口號辯論了半天,愛麗絲認為“所向披靡”更好聽,小胖妞認為“靡”字她沒學過,不威風。愛麗絲認為“愛與和平”比“世界和平”更有腔調,小胖妞認為“世界”比“愛”大,有“世界”就行了。
當然,最后都是小胖妞獲得了辯論賽的勝利。
也是從那之后,愛麗絲總愛念叨“我們是無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