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向坤提起“神行科技”,張宏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點頭道:“‘神行科技’確實在一些領域耕耘得很深,很有成就。”
不過他微頓了下,話音一轉,又說道:“但以我的看法,國內還是有不少科技企業,做的比‘神行科技’要好的。”
說著,便舉例了幾個國內同樣很有規模的科技企業,都是專耕于某一領域,同樣不太為大眾所熟知的。
向坤卻是說道:“但我覺得‘神行科技’不一樣,他們有種敢為天下先,不計較一時利益得失的氣魄。任何科技企業,發展到一定程度,都應該具有這樣的氣魄。”
張宏樸笑道:“不過你們公司和‘神行科技’的業務領域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吧,你們主要做的,還是互聯網產品。”
向坤說道:“其實這兩天我和張總也有在聊,未來很可能也會開始涉足硬件領域。”
“哦?”張宏樸看向孫女。
張倩回道:“向先生說的可能是我之前跟您提到VR相關的設備,以及其他一些終端方面的信息收集、記錄的設備,不過還只停留在方向選擇上。”
正常情況下,聊到這里,向坤應該很自然地就著他們提到的技術,未來的發展,或者其他話題聊下去,而撇開“神行科技”。
但向坤還沒有就這話題試探出想要的信息,自然不會放棄,看似很自然地接道:“就我的了解,VR技術目前進行了完善布局的,除了美國的非死不可外,還有國內的‘神行科技’,他們布局的方向和非死不可收購的Oculus不一樣,卻也有他們自己的核心技術,我很看好。咱們到時候如果要節省時間和成本,其實可以考慮和他們進行合作。”
這話一出,就似乎踩到了張宏樸的逆鱗,他微微坐直了身體,兩手交叉在了胸前,似乎正在思考。
而張倩則趕緊說道:“向先生,咱們那個VR社交的想法,還停留在概念研究的層面上,沒必要這么快就研究硬件的落地實現。何況咱們完全可以聚焦于具體的應用開發層面,在硬件和終端上,進行適配就行了,沒必要涉足這些吃力不討好的領域,再說以我們的體量,現在也已經太晚了。”
向坤當然知道張倩是在故意把他往“坑”外拉,不要去觸她爺爺的逆鱗,不過他很有分寸,能夠清楚地把握到張宏樸現在的狀態,知道試探應該以什么樣的尺度和節奏進行,并不擔心。
“就是咱們的體量太小,現在進入太晚,所以要找成熟的企業合作嘛,非死不可自己就是做社交的,又是老美的企業,肯定不太好合作,跟‘神行科技’合作幾乎是最好的選擇了。”向坤說道。
張宏樸開口了:“向先生,你覺得一個科技公司,最重要的是什么?”
“科技公司嘛,最重要的自然是科技了。”向坤理所當然地說道。
接下來,張宏樸并沒有講和“神行科技”有關的事情,而是講起了幾個故事,有西方工業革命期間的,也有二十世紀早期、七八十年代乃至二十一世后的,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
總的來說,就是在表述一個觀點,科學技術本身沒有善惡的屬性,把它拿來應用的人卻有;即便是做研究,也要有底線,否則的話不論是對自己、對他人,還是對整個人類,都是不負責的。
可以看出來,這是張宏樸在表述他的理念,也是在試圖對向坤施加影響。
但向坤卻很敏銳地從這些內容中捕捉到了一些要素:
張宏樸之所以討厭“神行科技”,極可能是認為“神行科技”做了某些他認為“超出底線”的研究。
當然,張宏樸并沒有這么說,甚至在講那些故事的時候,一次都沒有提到神行科技四個字,再之后,話題也沒有往“神行科技”身上靠過,向坤也不可能直接問,問了肯定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但他已經可以肯定,張宏樸確實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按照向坤看過的那些文檔,不論是早期沈院士一個人負責研究計劃的時候,還是后來良先生接手后,都沒有進行過什么過分的、反人類的研究,或者說,在所謂“神秘力量”、“終極獵食者”的威脅下,他們也做不了什么太復雜的實驗。
當然,也不排除在向坤還未看到的那部分文檔中,或者未被記錄進文檔的實驗,有一些“超出底線”的東西。
不過按著向坤的推測,更有可能是張宏樸對某些信息造成了誤判。
向坤決定晚上通過老夏的“夢中夢”,對他的這段記憶進行一下窺探。
因為有愛麗絲的存在,向坤并不需要像以前一樣,先給張宏樸身上偷偷投放一顆球珠之類的超聯物用以定位,回頭等張宏樸抵達要休息的地方后,愛麗絲自然能夠把位置發給他,不論是手機還是汽車的GPS,都能夠幫助定位。
到時候,向坤只需要帶著件之前就和老夏建立過聯系的黑圈涂鴉情注物,投放到距離張宏樸睡覺的地方足夠近的位置就可以了。
深夜十二點多,從一個別墅區翻墻而出的向坤,沒有直接回酒店,而是找了處僻靜的地方坐下,準備直接引發老夏的夢境來發動“夢中夢”——他已經得到愛麗絲的通知,半小時前,老夏就安排好“鈴鐺蘋果”組合洗漱睡覺了,現在她也已經入眠,做好了準備。
在“夢中夢”里對人進行記憶信息的探索,以及具體思維方向的引導,夏離冰已經是相當熟門熟路了,很快就讓張宏樸的夢境展示了為什么他會對“神行科技”有那么大反感的原因。
原來,多年前張宏樸一位老友的兒子,帶著剛認識的女伴回家,在半夜的時候,卻被一個身體腫大、深褐色表皮、補滿密密麻麻怪異紋路的怪物侵入屋中,將那女伴擊殺后帶走。
張宏樸老友的兒子被嚇得夠嗆,報警之后,警方卻沒能在他家找到任何人類留下的DNA組織,現場找到的一些殘破衣物除了他的DNA外也沒能提取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更沒有所謂的“巨大怪物”留下的痕跡。
而且,他的住所也沒有被強行闖入的痕跡,小區的監控剛好壞了,而附近的一些攝像頭,卻并沒有拍到任何異常情況。
但張宏樸受老友之托,用了一些關系,卻查到了這個事情的一些隱秘,并非是老友之子發了癔癥,而確實是有一個似人又非人的丑陋怪物乘貨車進入了老友之子住的地方。
他還查到了那輛貨車在離開后,進入了“神行科技”魯城安擁有的一棟物業中。
就在他想做進一步的調查時,卻有官方的人找到他,讓他不要再查那個事,那件事是“內部事件”,將會進行“內部調查”,而且本身也沒有普通公民受到實質性傷害,不要再擴大影響。
他只能放棄追究和調查,但通過一些早年其他方面的消息,他有了隱隱的猜測,那個怪物很可能就是魯城安那癱瘓的兒子。
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認為,魯城安、魯城安的兒子,乃至官方的某些機構,正在進行某些“超出底線”的研究和實驗,甚至那被怪物殺死帶走、找不到任何信息、仿佛從未存在過的女人,是為了保護那些研究、保護魯城安的怪物兒子,而被抹去了所有痕跡。
從張宏樸夢境中展現的信息來看,若那夜襲他老友兒子宅邸,襲殺其女伴的怪物是良先生,而那女伴便大概率是另一個“人形變異生物”。
雖然張宏樸并不是直接目擊者,他在夢中展現的良先生形象會和實際有很大出入,但通過和之前那些秘密文檔做對比,大概可以推斷出是在良先生開始明確新的變異方向,身體開始突破人類形態,到獲得隱身能力之間。
如果是現在,良先生要獵殺一個“人形變異生物”,根本不會造成那么大動靜,更不會有目擊者——因為根本看不到它。
不過按向坤對那些秘密文檔的解讀,不論是沈院士還是良先生,對付新發現的“變異生物”,都不會用這么直接、暴力,甚至有些魯莽的方式,這個處理方式并不常規。
看起來,良先生更像是有些失控和情緒化。
對這個事情,他隱隱有了些猜測,回頭或許可以進行一些驗證。
忽然,夢境崩解,老夏脫離了“夢中夢”,似乎是直接醒來了。
在別墅區外某個陰暗角落睜開眼的向坤一時有些愣怔,雖然已經通過張宏樸的夢境,搞清楚了他反感“神行科技”的原因,但他們這次的目的是探尋消息,所以一般老夏還會有一個抹去夢境記憶的操作,這次卻直接省略了?
詫異之間,向坤通過“超感物品體系”的反饋,忽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崇云村出事了。
銅石鎮。
早些時候,當向坤、唐寶娜等人和張宏樸在吃飯聊天的時候,夏添火正和楚修文在一家步行街上剛開的茶店喝茶。
晚飯他們倆和楚小婷、自成在“游瓏飯店”吃的,吃完后那對小情侶跑去其他地方玩,夏添火自然不好意思跟去做電燈泡,就和楚修文兩個人到旁邊喝茶。
“夏先生,準備在銅石鎮、崇云村住多久啊?”楚修文給夏添火面前的杯子倒滿茶,笑著問道。
“這邊住的是真的挺舒服的,‘游瓏飯店’的兔肉,我感覺我真是離不開了,而崇云村,不知道是氣候、環境、氧含量還是磁場什么的原因,我就覺得在那里住著特別舒服,特別的安心。唉,我覺得我回頭可能也會在銅石鎮或者崇云村支棱一攤什么事做,到時候說不得還得楚老哥照顧啊!”夏添火笑著說道。
他這話倒是真心的,從緬國回來后這段日子,在崇云村住的這幾天,是他睡得最安心的。
不過李洋教授還在的時候,他一般都是和李教授在一塊聊天,李教授離開后,有向坤和楊真兒在他也不會無聊。但現在向坤、楊真兒、唐寶娜都不在了,崇云村他們住的那棟樓,除了他外,就只有老夏帶小鈴鐺、小蘋果兩個孩子,哦,再加一只貓,一只鳥。
雖說他是老夏堂哥,但老實說,在老夏面前,他總覺得自己才是小一輩的。于是跟小鈴鐺、小蘋果一塊,面對著老夏的時候,他總有種自己也變成了小孩,被老夏帶著的感覺,怪別扭的…
而且他還發現,當他在場的時候,小鈴鐺和小蘋果,經常會湊到一邊說悄悄話,他居然有種“被排擠”的感覺,更加別扭…
所以向坤、唐寶娜他們離開的這幾天,他基本上白天都在銅石鎮和自成玩,有時是晚上回去睡覺,有時太晚的話直接在鎮上開個房間睡了。
老實說,他有時候還真是覺得挺奇怪的,明明他和老夏、楊真兒都有血緣關系,但莫名地覺得老夏、楊真兒、向坤、小鈴鐺、小蘋果她們幾個看起來更像是一家人,仿佛相互之間特別的熟悉,還有種很難描述的默契與信任,其他人很難插入其中。
楚修文笑道:“夏先生愿意到銅石鎮來投資,那作為銅石鎮人,我們肯定是雙手歡迎啊。不過夏先生之前家里做的好像都是大宗原材料貿易?這方面的話,銅石鎮估計是沒有什么市場啊。”
“到銅石鎮做的肯定不是家里的生意了,我本來琢磨著要不要也在崇云村弄個養殖場,鎮上新開了這么多餐廳,我估摸著到時新鮮食材的需求應該會挺高。不過后來看了下那幾個在建的養殖場,了解了些情況,我估計不太適合,所以琢磨著,還是在鎮上開個加盟的連鎖餐飲店看看。也算是有做點事,不至于純粹地游手好閑,到時被家里人拎回去。”夏添火半開玩笑地說道。
“那是也挺好,如果有想法,可以跟我聊聊,其他的不說,這銅石鎮上什么地方適合開什么店,哪里有租約快到期的商鋪、哪里的商鋪性價比比較高,這些我都是比較了解的。”楚修文笑著說道。
兩人聊著,話題很自然地到了兩天前還一起吃飯的齊豪國身上。
“聽說齊總…被抓了?”夏添火有些疑惑地問道。
楚修文點頭:“確切地說,是自首,唉,他的事比較復雜,一時半會說不清,或者說…我其實也了解的不是很深。不過現在看起來,他跟警方交代的很多事,按罪名來說,可能并沒有他想的那么重。加上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他又是主動自首,估計不會判太重。唉,我確實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自己對此是挺坦然的。”
夏添火也點頭:“我也這么覺得,齊總給我一種…怎么說呢,活明白了的感覺。”
兩人在茶點里聊到了十點多,又一塊去吃了夜宵,楚修文才載著夏添火回崇云村。
剛上車,他便接到了一通電話,是之前在緬國就采訪過他的“記者”,想再跟他聊聊在緬國被綁架的事情,問他方不方便。
夏添火本來是想拒絕的,但那個“記者”卻提到了一些他們最新調查的、關于孟塔米拉那幻象的信息,一下子勾起了他的好奇,于是報了銅石鎮“游瓏飯店”的位置,讓他們過來找他。
其實他本來到銅石鎮,到崇云村來,就是想從老夏這里尋找答案,看看老夏知不知道自己獲救的真相,還有他隱約感知到的一些存在是什么。
但到這里來后,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從老夏那得到答案,卻偏偏又沒法完全確定老夏和這事沒關系,就卡在了這里。
好在這里住得還挺舒服的,不知不覺,他都快忘了為什么會到這來了。
“是有記者要采訪緬國的事?”看到夏添火掛掉電話,開車的楚修文順口問道。
“是啊,在緬國就采訪過我一次了,不過我總覺得那兩人不像正經記者。”夏添火搖了搖頭說道。
“夏先生還是心態好啊,如果是我遇到那事,估計現在談起來都會有心理陰影。”楚修文感嘆道。
“其實沒那么夸張,總共也沒多長時間,我都還沒來得及害怕,就已經結束了。”夏添火開玩笑道。
正說著,他們所乘的轎車駛上了新修的村道上時,忽然停電了,連路旁新裝的路燈都全部熄滅,整個村子陷入一片黑暗中。
夏添火詫異地透過擋風玻璃觀察著天色:“怎么回事?怎么連月光都被遮住了?剛剛咱們吃夜宵的時候,天色還挺好的啊,還能看到星星月亮,才這么一會,怎么好像要下暴雨的樣子了?”
一片黑暗中,他們這輛車前方兩柱遠光燈匯聚而成的燈光,就好像帶著他們突兀地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般,頗有點詭異。
風也一陣陣變大,車燈照著前面的路上,有落葉和其他垃圾被吹過,而遠處深山之中,似乎有怪異的叫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