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午向坤送李洋去乘飛機,載唐寶娜、楊老三等人幫小胖妞買衣服后,夏添火就去了鎮上,想好好逛逛。
不過在鎮上沒逛一會,就遇到了劉闖、楚小婷這對小情侶。
對老夏的這個堂哥,自成的印象也不錯,覺得是個挺直爽的人,能交朋友,便邀他一起吃午飯,下午一起去伍舒山玩。
夏添火本身也沒有特定安排,自是欣然答應,他知道自成是向坤大學同學兼舍友,是很好的朋友,對向坤應該很了解,就想著順便問些向坤的事情,他對這個能把他們家老夏“拐”到窮鄉僻壤弄什么研究基地的光頭,還是很好奇的。
不過跟自成的閑聊中,夏添火發現,大學時的向坤似乎并沒有任何的特殊,平平無奇的樣子,也不是光頭,就和之前他簡單查過的信息一樣,中規中矩。
晚上從伍舒山回來,三人去了“游瓏飯店”吃晚飯,然后偶遇了楚小婷的二叔楚修文、劉飛寶,以及齊豪國。
其實也說不上是偶遇,楚修文他們三個,在“游瓏飯店”開業后,基本上也是三天兩頭地過來吃飯。
最開始的時候或許是為了捧個場,但在吃過一次后,他們就徹底被這邊的菜肴折服了,哪怕沒有向坤、游猛這層關系,單純為了這邊的特色菜,他們也是肯定會經常來的。
兩邊都是三個人,又有楚小婷、楚修文的叔侄關系,兩桌人很自然地就拼到了一起,都到了一個包廂里,也算是給游猛他們多騰出一個包廂,招待其他客人。
“夏先生,到崇云村應該也住了好幾天了吧,感覺怎么樣,還習慣么?”楚修文笑著問道。
夏添火說道:“習慣的,住的很好,老實說,我很久沒有睡覺睡得那么安穩,睡眠質量那么高了。我也不是那種一直待城里的人,不論是國內國外,我們都經常到經濟水平相對較差的地方去工作,像東南亞、非洲的好多村莊,不論是電還是飲用水都有很大問題,崇云村相比起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了,發展得很好。有公路直通鎮上,到了晚上還有路燈常亮,而且到處都有公共攝像頭,走在村子里非常安心,有一種…很難形容的安寧感。”
劉飛寶笑道:“那主要是夏先生今年才來,如果去年來的話,從鎮上到村里的路還是土路,都是坑坑洼洼的非鋪裝路面,如果是早幾過月來的話,村里的村道也還沒鋪好,路燈、監控什么的更是不可能有了。也虧得是向先生、齊總、楚哥他們的投資,讓崇云村,乃至整個銅石鎮,都不一樣了。”
夏添火好奇道:“向坤給崇云村的基建投錢可以理解,畢竟他和我堂妹在崇云村弄了個研究基地,這些配套設施,對他們也能提供便利。加上在銅石鎮餐飲行業的投資,回頭崇云村的養殖業發展起來,他也是受益方。楚總往崇云村花錢也能理解,畢竟他是銅石鎮人。但齊總…我聽說你的豪國集團,之前的發展重心都是在省城,怎么會突然跑到銅石鎮這么個相對偏僻的地方來?會去注意崇云村那么個要資源沒資源,要地利沒地利,要人也沒人的村子?”
雖然同一桌上的齊、劉、楚三人,都算是長輩,也都是比較成功商人,但夏添火這些年在外面到處跑,接觸的也都是各個跨國公司的區域負責人、高管,甚至一些部族的頭領、小國的高官都經常打交道,加上又不像自成有楚小婷這層關系天然對楚修文小一輩,所以聊起天來倒是一點不拘謹。
事實上,他對齊、劉、楚三人也挺有興趣,特別是齊豪國,他是聽楊老三說過的,齊豪國、劉飛寶第一次和他們相遇時,其實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沖突,齊豪國等人被向坤的氣勢壓住,呵斥了幾句,服軟走了。
結果沒想到,隔沒多久,這個和向坤同樣“發型”的大老板,居然直接搬到了銅石鎮來住,而且據說收掉或轉讓了他在省城的各種本來經營得很好的生意和資產,把重心放到了銅石鎮,又是熱心公益,又是和官方合作,投資基建,還和楚修文、劉財福等銅石本地商人一起修整了銅石鎮往崇云村的道路,并且在向坤來了銅石鎮后,頻頻對他示好。
這種轉變,讓夏添火覺得很奇怪也很好奇,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發生,或者齊豪國得到了什么信息,否則這種成功的大商人,沒理由會做那么激進和突兀的改變。
夏添火記得前幾天楊老三還跟他說過,在那工地幫向坤看顧的劉高上、劉正益兄弟倆,之前也和他們有過小摩擦,在路上碰瓷他們來著。
結果沒過多久,這哥倆居然成了向坤的員工,而且看起來對向坤特別的服帖,在工地上也非常地盡職盡責。
按楊老三的說法是——“向大廚有‘招降納叛’的天賦。”
但他覺得,這里面可能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聽到夏添火的問題,齊豪國爽朗笑道:“一方面是我覺得以前的經營模式遇到瓶頸了,沒有什么發展前途,另一方面,是我確實看好銅石鎮,包括周邊的幾個村,都有很好的發展空間。當然,最重要的是,和夏先生一樣,我也感到了安寧…在銅石鎮才能感受到的安寧。千金難買心安定,對吧?”
夏添火有些沒聽懂他的意思,卻又有種直覺,他最后的兩句話是真誠的表達,并不是在故弄玄虛。
便這么一邊吃飯一邊閑聊,到了八點多,吃得差不多了后,自成和楚小婷便準備告辭離開,到別的地方去玩。
夏添火本來也想跟著起身離開,即便不繼續跟自成他們倆做電燈泡,也可以自己找事做,在步行街逛逛,找個酒吧或咖啡廳喝點東西,然后就找車回崇云村去,說不定還能趕上向坤做夜宵?
但齊豪國卻出聲把他留了下來,說是想問一些國外投資的事情,這次他卻一下就聽出齊豪國的真實目的并不在此,要知道之前豪國集團可是主動把不少國外投資都撤回了,甚至不惜虧本轉讓,之前的閑聊中,齊豪國也絲毫沒有對他家在國內外的生意有任何興趣的樣子。
不過他還是留了下來,因為他也很好奇,齊豪國要跟他說什么。
齊豪國又找了個理由讓劉飛寶去幫他辦事,等到包廂里只剩他和夏添火、楚修文三人后,才說道:“夏先生,我得跟你道個歉。”
“道歉?”夏添火不解,看了眼旁邊的楚修文,見他表情正常,似乎是知道怎么回事。
“夏先生,之前你在緬國,是不是被人綁架了?”
“是有這么個事,前不久我才剛回國。不過這事…齊總為什么要道歉?”夏添火問道,他被綁架這事,本身也不是什么秘密,齊豪國能知道也很正常。
齊豪國于是把夏添火被綁架后,他三叔通過刺桐的徐警官聯系到楚修文,再聯系到他,托他幫忙找孟塔米拉的關系打探情況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末了,齊豪國苦笑道:“以前我和孟塔米拉的吳倫有過一些生意往來,所以這次就直接拜托他來幫忙查夏先生被綁架的事。結果從后來了解到的情況看,其實吳倫才是害得夏先生被綁架的罪魁禍首。雖然他本來想綁架的并不是夏先生…總之,我那番無心操作,非但沒能幫助解救夏先生,反倒是增添了夏先生的危險,好在夏先生吉人天相,安然脫身。”
夏添火聽完才恍然大悟還有這么層關系,不過齊豪國本身也是好心,而且這番行為其實并不會對他的生死造成什么實質影響,因為他知道當時那些綁匪和吳倫其實已經相互不信任了,不然也不會跑到海上。
接下來,齊豪國、楚修文兩人很自然地把話題引到了夏添火被綁架和脫身的過程上。
這個案子,有心人要了解的話,是有相關的公告和新聞的,但上面的信息很籠統,只能知道個大概,很多細節都沒有。
因為齊豪國、楚修文曾經應了三叔的托付幫助解救他,雖然最后沒有起到效果,但夏添火心里還是領了情,所以自然而然地多了幾分親近感,想著那些信息也沒有什么保密的必要,就將之前在車上跟楊老三他們說的那些話,又重述了一遍,詳細講了他如何被綁架,如何被轉移到船上,又因為種種怪事,在綁匪、船員內斗后被僅存的唯一一名重傷綁匪放掉的過程。
當然,他最開始要贖金時在電話里喊老夏“媽”的事,依然沒有說出來。
當聽到夏添火說那重傷綁匪念叨著“很多手很多眼的海怪”時,齊豪國和楚修文對視了一眼,都是看到了對方眼中“果然如此”的意味。
夏添火依然是重述了他的觀點:“那段時間孟塔米拉發生的那個大事件,兩位應該有從電視或網上看到過吧?確切地說,孟塔米拉的那個群體幻象事件,和我在綁匪船上遭遇的異變,是同一天發生,中間只差了幾個小時。所以我一直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可能有什么關聯,所謂的海怪和孟塔米拉的巨人幻象,說不定是同一個東西,或者說…同一個事件。海上發生的事,是孟塔米拉事件的前奏,又或者,孟塔米拉的事,是海上事件的延續。”
“確實有這種可能。”齊豪國和楚修文都點頭應道。
“說來可能有點好笑,不瞞齊總、楚總,我在知道孟塔米拉的事和吳倫是幕后主使人后,其實一直有個念頭,那個海怪,或者說巨人,在孟塔米拉出現,可能是為了幫我報仇,解決吳倫去的。至于阻止了孟塔米拉的暴亂,或許只是巧合。當然,也有可能它本來就是要去阻止暴亂,只是剛好遇到了我的事,順手救了我,又幫我‘報了仇’。”夏添火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
但齊豪國和楚修文卻并沒有覺得他說的話是天方夜譚、幼稚想象,反而不約而同地點頭。
“夏先生,能再說一下,你在船艙里感覺到異狀的時候,具體的感覺嗎?”齊豪國問道。
“具體的感覺…就是害怕,恐懼,但那種害怕和恐懼,好像并不是針對具體的某一事物,而是我自己的某種情緒、記憶或者…感覺?很難形容…”夏添火一邊回憶一邊描述道。
齊豪國緩緩說道:“那個海怪,我是說,如果真的有海怪,或者其他什么的存在,按你的認知,是主動地救了你,那么你自然沒必要害怕。所以你產生的恐懼,不是源于外在,而是源于自身。外在的影響,不論是海怪還是其他的什么,只是推了你一把,讓你知道了你自己的狀態。我覺得…你可以好好地利用這種感覺,想明白,想清楚自己的狀態。”
夏添火一愣:“齊總,怎么感覺你好像對那種感覺很了解?你也經歷過?”
齊豪國卻是笑了笑,說道:“今天聊得很開心,不過時間不早了,我和修文都是老家伙了,得早睡早起。夏先生今晚是打算住在鎮上,還是回崇云村?我讓司機送你。”
夏添火也沒有繼續追問,笑道:“今晚月色不錯,我想散會步,回頭自己叫車回去就行了。”
夏添火離開“游瓏飯店”后,楚修文起身站在窗邊,感嘆地說道:“我忽然也想要看看孟塔米拉的那個巨人幻象或者那個海怪,感受一下被恐懼支配的感覺。”
齊豪國看了他一眼,搖頭笑道:“你不需要。”
“知道的越多,對那些事情就越憧憬,呵,我這是不是有點‘作死’啊?”楚修文無奈搖頭自語道。
又和楚修文閑聊了一會后,齊豪國才叫上這段時間一直在“游瓏飯店”做事的“小六”,讓他開車送自己回家。
到了齊豪國在銅石鎮購置的別墅門口時,他們卻發現有個穿著黑色運動套裝的男子,瑟縮地躲站在旁邊等著他們。
“你是干什么的?”停好車后,“小六”先過去問道。
運動裝男子的視線卻是越過他,看向后面下車的齊豪國:“豪哥,你還記得我么?”
齊豪國借著外面院墻的光線看了一會,說道:“你是…‘鴨腿’?”
“您記得我就好。”運動裝男子說著,看了眼“小六”,回過頭說道:“老張沒跟著您了么?”
“他回老家結婚,做小買賣去了。”齊豪國語氣淡然地說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單獨和您說。”運動裝男子又看了眼“小六”。
“有話就在這說。”“小六”皺眉道。
雖然在齊豪國面前很老實,但他當初在家鄉也是個好勇斗狠、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本質上也是個狠角色,否則也不會被判刑改造了,一看那運動裝男子,他就嗅到和自己身上一樣的“氣味”,所以十分警惕。雖然現在的生活和他以前預想的、跟著齊豪國威風八面的情形不同,但他卻莫名地享受,而且也是真地敬重齊豪國這位表姑父,自然對這危險分子十分警惕。
“齊總,你還記得10年前省城那次招投標嗎?我這里有些東西,你應該會感興趣。”運動裝男子語帶威脅地說道。
“小六”有些緊張地回頭看向齊豪國,卻看到表姑父依然是那副沉穩淡定的模樣,心下也是松了口氣。
齊豪國說道:“小六,你先在車里等著。”
“姑父,這不行,這人…”“小六”急道。
但齊豪國已經對他擺了擺手,當先過去按開了指紋鎖,走進了一樓大廳。
“鴨腳”示威式地看了眼“小六”,緊跟著走了進去,返身將門關上。
不論是淡定的齊豪國,還是緊張的“鴨腳”、“小六”都不知道的是,早在“鴨腳”進入這片別墅區時,這片區域的所有監控、電子設備,包括他們的手機,都被某個存在給接管了。
此時發生的一切,都被傳輸給了遠在崇云村的某個光頭。
進到客廳的“鴨腳”打量著周圍的裝修和家具,嗤笑一聲:“豪哥,這裝修風格,不像你啊,你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齊豪國直接坐到沙發上,淡然笑道:“坐吧,說說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事。我應該不欠你們什么,省城的生意,我現在已經不插手了。”
“我知道,齊大老板錢賺夠了,現在開始到這鄉村野里來修橋補路了。不過齊老板、齊總、豪哥,你吃夠了,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卻還餓著呢。”
“鴨腳”走過來,大馬金刀地坐在齊豪國對面說道。
不過別看他語氣很不客氣,面對著齊豪國,其實心里虛得很。
“如果你們想找活做的話,我倒確實可以介紹,現在銅石鎮到處在建設,需要人手…”
“你先聽聽這個再說。”“鴨腳”說著,將手機拿出來,開始播放一段音頻文件。
那段音頻里明顯有一個聲音是齊豪國的,他在吩咐一些人做事,聽起來是在用一些非法的手段,逼迫和他一塊競標的對手退讓。
齊豪國的表情依然沒有什么變化,但身體已經坐直了,兩個手肘架在兩邊膝蓋上,手指交叉,撐著下巴。
“怎么樣,齊老板,豪哥,這個東西,你想花多少錢買回去?”播放完音頻,“鴨腳”盯著齊豪國的眼睛說道。
“看起來,你們當初就已經留了一手啊。”
“少他媽廢話!五百萬,現金!給你三天時間準備,29號我來收錢。別跟我說你沒錢,這幾個月你賣了那么多資產,現在賬戶上肯定很多錢!你別想著對我做什么,我既然敢一個人過來,自然是有其他兄弟在外面,你要是敢動我,這錄音立刻會發到網上,到時候看你還怎么裝大善人!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五百萬,我們一次買斷,從此這錄音就從世界上消失,我們絕不會再找你麻煩,你做你的大善人、大資本家,我做我們的小魚小蝦,只是求口飯而已。”這段話顯然之前有編排過,“鴨腳”快速地說完后,忍不住大喘了幾口氣,然后緊張地盯著對面的齊豪國。
從門口看見“鴨腳”開始到現在,表情一直很淡定的齊豪國第一次皺起了眉,他雙臂抱在胸前,靠到了沙發背上,仰頭看向天花板,似乎陷入到了什么難題之中。
過了一會,齊豪國忽然笑出了聲,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心情舒暢,眉開眼笑起來。
“你…你干嘛?”看到齊豪國摸了摸光頭,兩眼笑瞇瞇地盯著自己,“鴨腳”緊張道:“我警告你,你如果動我,我沒有按時出去,我外面的兄弟肯定知道,那錄音…還有其他證據,都會發網上,發給警方…”
“來,把那錄音傳一份給我。”齊豪國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笑道:“反正你們肯定有備份,傳一份給我沒什么影響。”
“鴨腳”愣了一下,不知道齊豪國為什么提這要求,不過想了想,好像確實沒差別,于是依言把錄音文件傳給了他。
齊豪國收到錄音后,在手機上操作了一會,然后對“鴨腳”笑道:“老實說,我應該感謝你,我之前一直都沒想通的事,你幫我想通了。”
“什么想通想不通的?你他么…到底在說什么?”“鴨腳”覺得齊豪國好像精神狀態不太正常,哪有被人上門脅迫勒索的時候,這么一副燦爛笑容的?偏偏他還覺得這笑容挺真誠的。
齊豪國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眼“鴨腳”,直接按了免提,那邊聲音響起:“齊總,你發的這什么東西?怎么不太對勁啊?是你發的嗎?什么意思這是?里面那聲音…是你的?”
齊豪國笑道:“徐警官,是我發的,里面那聲音是我,幾年前省城一個項目招標時的事,我犯的錯。晚上有人拿這個錄音來勒索我,現在人還在我這。這次啊,給你送的是雙份的大禮,你看是自己趕過來,還是聯系一下銅石鎮這邊的警官過來?”
在齊豪國和徐警官通話的時候,“鴨腳”全程都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癡愣狀態,等到通話結束,那邊說馬上通知銅石鎮的同事趕過來后,他才出聲道:“齊豪國,我警告你,別他媽跟我耍花招,找個人裝警察,就能唬住我?你當我傻…”
齊豪國忽然問道:“你看過無間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