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老夏倒是很干脆地應道。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沒回來?”向坤奇怪道。
“我不知道。”老夏說道:“你不是每天早上都很早起來跑步么?我本來是打算等你下來跑步的時候跟你說的。”
向坤一想還真是,來銅石鎮這幾天,除了第一天晚上是在酒店過的外,接下來連續三天,他都是夜行辦事,然后每天早上以晨跑的借口買早餐回來。
“那我要是今天偷懶,不起來跑步呢?”向坤故意道。
“我打電話叫我表姐起來,她昨晚說好要送我。”老夏說道。
好吧,賴床之王楊老三…
向坤把車開出停車場,駛上馬路,正想問問昨天晚上他離開后,他們在飯店玩些什么游戲的時候,夏離冰卻是先開口道:“你昨晚沒見劉副主任吧?”
向坤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副駕的老夏,說道:“有見啊。”
“那就是你見完劉副主任,又去做別的事了,忙了一晚上。”夏離冰很肯定地說道。
向坤沒有否認,也沒有立刻編個理由,而是有些奇怪地問道:“為什么這么說?”他心里有點毛毛的,因為老夏平常話是很少的,有說話一般也都說得很簡練,一旦要開啟“話癆”模式,那肯定是有事。
“因為我剛剛問‘昨晚沒有回酒店?’時,你的回答。”夏離冰說。
“我的回答有什么問題?”向坤回想了一下自己剛剛的回應,應該說非常地粗略,有很大的轉圜和解釋的余地,甚至嚴格說來,也不算撒謊。
夏離冰轉頭看著他,徐徐說道:“你昨晚離開飯店的時候,說的是劉副主任找你。所以按你的性格,正常情況下,剛剛的回答會直接說明昨晚和劉副主任談完事太晚了,然后在具體什么地方過夜。你比較抗拒跟相熟的好友撒謊,所以除非不得已的情況下,你不會直接說謊,而喜歡采用模糊性的語言來引導其他人往你希望的方向想。”
向坤聽得一怔,仔細一想,好像自己還真的是這個習慣,特別是在需要隱藏自己變異成吸血鬼的秘密,面對不認識或是不太熟的人時撒謊毫無壓力,只會考慮有沒有暴露的隱患,但在面對親朋好友時,卻希望能不撒謊盡量不撒謊——雖然有時候其實只是一種自我安慰而已,因為他語言引導下,其實達到的依然還是撒謊的效果。
但老夏只依靠這一點,就能斷定他是去做其他事了?
夏離冰似乎知道他的疑惑,又繼續說道:“你的鞋子雖然明顯擦過,但鞋面上還是有很多山里泥土的痕跡,而且相比起昨天晚上,你的鞋子磨損很嚴重,褲子也一樣,有樹木和泥土的味道,你昨天應該進山了。但你的外套沒有任何痕跡,說明你進山的時候沒有穿這件外套。”
向坤默然,這一點被老夏注意到,倒是不算太意外。
他昨天晚上按著白天窺聽到的信息,前往山中游客拍到照片的區域,其實本來沒有抱什么希望的,只是想要看看那只“變異大鳥”可能留下的痕跡,然后重點便會放到米喬等人身上,觀察“神行科技”的調查手段。
所以他只是把外套留在了車上,其他的衣服并沒有的更換,也沒有像之前在多處山區一樣脫鞋赤腳。進山的時候,他本身也挺小心的,沒有把鞋子和衣褲弄臟。
但沒想到昨晚竟會直接發現了那只“變異大鳥”,在后來的時間里,他要考慮的問題太多了,自然顧不上自己的衣褲、鞋子有沒有弄臟和磨損。
在快速地于觀測“變異大鳥”的位置和窺聽“神行科技”的位置之間轉移過程中,基本上是忽略一切艱險地形,穿梭沒有路的茂林,攀爬陡峭崖壁,都是不止一次,這種強度下,留下的磨損痕跡自然不小。
不過正常來講,這其實也不算什么問題。
他在上車前有專門簡單清理一下衣服鞋子上的泥土和其他痕跡,然后套上沒有穿進山里的那件厚實棉外套,不論是痕跡還是氣味,都遮掩大半,他相信普通人是不會注意到的。這次跟他一起來銅石鎮的其他九位朋友,估計都不會察覺。
而且在他看來,自己回來后直接回酒店房間,被叫起來開門的自成肯定是睡得迷迷糊糊自然不會察覺到什么問題,他洗個澡衣服一換就OK了。
結果在大堂偏偏遇到了老夏,老夏偏偏就注意到了這些細節。
老夏不僅眼尖,鼻子倒也是挺靈的嘛。
說來說去,其實還是因為向坤并沒有將酒店里的朋友們當成需要高度防范和戒備的對象。
向坤正琢磨著應該怎么回答、解釋昨晚的去向,夏離冰卻是繼續說道:“你昨天載我們回‘游瓏飯店’的時候,我掃了眼里程表,是116456公里,剛剛上車的時候看到的是116531公里,按你昨晚行駛的距離,綜合你這幾天去過的地方,以及你身上的痕跡來推測,你最可能去的是崇云村附近的山區或伍舒山景區。
“不過如果你去的是崇云村附近,你剛剛應該會很含糊地說在崇云村過夜,讓我以為你是住在劉副主任家,但你并沒有這么說,所以我更傾向你昨晚是去伍舒山景區了。
“再聯系到昨天白天你在景區的狀態,我猜測你當時可能并不完全是身體不適,而是煩惱某件事情,昨晚就是去處理那件事。昨天那兩個司機,可能也和那件事情有關。
“你現在看起來并不怎么疲憊,所以處理的事情應該不會很耗體力,可能也有睡了一會。
“從剛剛你進酒店時的表情和肢體動作看,雖然沒有很興奮,但也沒有沮喪,昨晚處理那件事情應該還算順利。”
夏離冰說話的時候,向坤目視前方,安靜地開車,沒有插言。
表面上的向坤嘴角帶著淡淡微笑,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古井無波,但心里的向坤嘴巴已經張成一個大大的O形。
他早就知道老夏一直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很可能已經看出些什么,針對老夏建立的認知模型,他也一直自認為相對比較完善了。但聽老夏剛剛這一說,他才發現,原本的認知模型還是有很多偏離,依然還是太“小看”老夏了。
剛剛這一通推測、分析,除了對兩個司機和事件的聯系那里不正確外,其他的方向其實都沒什么錯。
車廂里一下安靜了下來,向坤抬眼一看,發現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動車站了。
“你什么時候回去過春節?”向坤一開口,卻是和之前的話題完全沒有關系的話。
“我不回去。”夏離冰說。
“為什么?”向坤有些意外。
“父母在國外不回來,醫院缺人值班,我就申請了。”夏離冰簡單地說道,又回到了往常一貫惜字如金的狀態。
“噢,回頭我送你雙筷子,你記得查收。”向坤點了點頭,又是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而夏離冰卻也沒有任何疑惑地點頭應“好”。
這時候車已經在動車站停下,夏離冰拿上背包后,也是冒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你還有幸運硬幣嗎?也給我一枚?”
向坤愣了下,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是說我送娜娜那枚吧?你都知道是‘幸運硬幣’了,哪還有那么多?我又不是‘幸運之神’。”
“你送給‘小蘋果’那種也行。”夏離冰又說道。
向坤奇怪道:“你還知道我送‘小蘋果’硬幣?”他跟“小蘋果”說過“寄物感知”的事不要告訴其他人,他相信“小蘋果”不會說出來的,哪怕現在她已經和唐寶娜、楊真兒、夏離冰關系很好了,也不會說。
“這兩天我們都在一起練手指‘翻硬幣’,昨天晚上和她視頻的時候,娜娜說她的硬幣是你送的‘幸運硬幣’,小蘋果說她用的那枚硬幣也是你送的,你沒有告訴她那是不是‘幸運硬幣’,但她覺得那硬幣也挺‘幸運’的。”夏離冰快速地解釋道,一邊說著,一邊伸手,似乎篤定向坤那里還有“幸運硬幣”。
向坤轉過身面對著她,裝模作樣地伸出十指在她面前快速活動著,一副要變魔術的架勢:“我這里確實還有一枚硬幣,不過不是‘幸運硬幣’,也不是‘普通硬幣’,它是…萬能硬幣!”話音一落,一枚硬幣在向坤眼花繚亂的手指動作中,翻轉到他食指與中指之間,然后輕輕放到夏離冰手心。
“這枚硬幣,看著普普通通,但其實也是有點來歷的…”
向坤正準備開動腦洞給這枚硬幣賦予一點什么故事,夏離冰卻是直接把那硬幣往褲袋一塞:“回頭微信上聊。”然后提著背包下車,往入口處走去。
看著夏離冰高挑的背影和搖晃的馬尾消失在進站的人群中,向坤無奈苦笑一聲,手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若有所思。
回想剛剛路上夏離冰說的話,他忽然意識到,不是他對老夏的認知模型偏差太大,而是老夏忽然改變了行事習慣。
其實以前有很多事情,有很多情況,夏離冰看的也比其他人多,比其他人透徹,但大部分時間,她都和向坤一樣,看破不說破,并不直接把別人的鍋蓋揭開,就算說也只說一部分,互相之間還是留有更多的余地和試探的空間。
但今天老夏明顯拋開了以前的行為模式,用的是更兇猛的直球,直接把向坤的鍋蓋一掀:“讓俺瞧瞧你在煮的啥?”
不過在那一通分析后,老夏又并沒有要從他這里得到任何的答案,并沒有要他確定那些分析和猜測到底對不對,也沒有要他說出昨天晚上具體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仿佛只是單純地告訴向坤,她看出了向坤在隱藏著些什么,以及如何看出來的。
那么,為什么呢?
老夏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圖啥捏?
還有硬幣,她是通過分析和觀察發現了硬幣展現出的什么異常,還是直接對唐寶娜手中的“幸運硬幣”有什么特殊感應?
如果不是對那硬幣有什么特殊的觀感,按老夏的性格,是不會特意向他要的。
這同樣是在跟他表示:
硬幣有問題,我也看出來了喲!
向坤倒是并不擔心被老夏看出這些情況,因為他很確定,老夏對他并沒有惡意,但也并不是純粹的好奇,好像老夏之所以這么關注他,還有其他的動力,其他的原因。
向坤琢磨著,等他按著之前的計劃,真的成功地感知到老夏的情緒,或是引發了她的夢境后,如果能找到老夏在“情緒注入”物品之下特殊反饋的原因,并且找出她如此關注自己的動力后,或許可以對老夏稍微“開誠布公”一點,將他對老夏的認知也“分享”給她。
動車上,夏離冰將背包放到了行李架上,不過在那之前,她將自己的黑色皮面本從包中取出。
坐到位置上后,她從那皮面本中取出一張畫滿黑色圓圈和弧線的B5筆記本紙頁展開,一邊看著上面的線條,手指一邊翻轉著向坤剛剛送她的那枚一元硬幣。
硬幣在她修長的手指間翻轉,從拇指、食指捏住一推,中指撥動、食指推送,無名指接力,小指托住,由手心和拇指會和,又來一個輪回。
硬幣翻轉得愈加嫻熟,夏離冰卻是愈加肯定向坤送她的硬幣“手感”更好,翻起來更順手。
這應該并非心理作用,而是切切實實客觀存在的特性。
“會是什么原因?”
夏離冰心里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當然,她知道向坤當時要講的“來歷”肯定是臨時瞎編的,所以根本懶得聽。
剛剛在車上,她其實并沒有把她所有的分析結果都告訴向坤。
就像她說看到向坤早上的精神還很好,并不怎么疲憊,所以推測昨晚沒有太耗體力,就算進山,應該也沒有走很久。
但那只是正常情況下的推測。
實際上,夏離冰很早前就發現了,向坤的體能、身體素質非常地強,身體上有很多“非常”之處,所以不能用“正常情況”的推測。
何況以向坤鞋子和褲子的磨損、臟污情況來看,他昨晚的運動量,怎么也小不了。
和身體的特異相聯系的,是飲食這方面,向坤同樣也有非常大的特異之處。
以他展現出來的身體素質、力量、塊頭,正常情況下食量應該非常大,而他一直以來都沒有展現出相匹配的食量。
偶爾一次兩次,還可以以少食多餐或沒有胃口解釋,但夏離冰和向坤已經一起吃過非常多頓飯了。這幾天更是大部分正餐都在一塊吃,所以在一直對向坤保持細致觀察的情況下,她基本上可以掌握向坤的食物攝入情況。
他看起來每餐都有在正常進食,但相比起他的消耗,還是太少了,而且也沒有展現出應有的、匹配的食欲。
就像堂哥夏添火,同樣是個肌肉男,食量就非常非常地大,而且跟餓死鬼投胎似的,非常容易餓。每次說飽了不餓了,但是只要有好吃的,還是會多少吃一點嘗嘗味道…然后越吃越多。
人的肌肉含量就像汽車的引擎排量,排量越大,基礎消耗就越大,哪怕怠速,都能耗掉別人正常跑的油。肌肉多的人,眼睛一睜開,每天消耗的卡路里就要比其他人多很多,不吃就要掉肌肉,所以會很饞,這是身體的本能。
向坤對食物的克制程度,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