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沼澤,一個小沼澤。
蜘蛛公主只有一次機會,而這不是個選擇題。
“大沼澤交給你,小沼澤交給我。”
蜘蛛公主輕輕頷首,信任地前傾,化作一條垂直的虹彩墜入深黃之海。
陸離沿著菌毯回到煉金塔島。周圍的破碎空島所剩無幾,連煉金塔島邊緣也崩潰塌陷,搖搖欲墜。
“我找到了兩個沼澤地的位置。”
陸離向母親的巨大頭骨和周圍的同伴盟友說:“蜘蛛公主解決前者,后者交給我們。”
永夢者的預言里,他為陸離的安排是“遵循本心”。
所以陸離會和母親一起前往小沼澤地的核心。
瑪格麗特他們不想陸離冒險,而陸離只是問道:“沼澤地失控會怎么樣?”
“所有人都會死…”
“所以我必須去做。”
樹語者、入夢之人的能力無法釋放,唯剩下最后的詛咒頭銜:知識冠冕。
但那意味陸離必須付出代價。
陸離邁上丘陵般的寬闊頭骨,隨著“母親”揮展骨翼,從煉金塔上空掠過。
腳下的四座煉金塔閃爍著搖搖欲墜的晦暗光芒。陸離看見無數身影佇立在四座煉金塔空島,仰望著投下陰影的母親和他奔向沼澤地的深處。
它們幫不上忙,只能壓制著沼澤地,等待陸離帶回好消息。
深入這座死寂與荒蕪的廣袤暗沉的沼澤世界,周圍彌漫著難以言狀,腐蝕萬物的氣體。
陸離屏住呼吸,卻沒法阻止它們腐蝕他的毛發與皮膚。
悠遠的心跳影響著抵近綿延著憎惡的穢黃地獄的陸離,而從另一角度想,他離小沼澤地很近了。
“我的孩子…請你照顧它。”
陸離腦海忽然回蕩著一道聲音。
短暫的安靜,陸離回答說:“我希望你能親自照顧它。”
“不,這是守護者的職責,即使只剩骸骨…”
陸離看到了小沼澤的核心——鮮亮而詭異的輪廓閃爍在昏黃深處。
母親揮舞骨翼,向下墜落。陸離獻祭一些旁枝末節的記憶,形成托起自己的力量,緘默地注視犧牲自我的母親扎向那跳動著,散播著昏黃的沼澤之心。
遙望著使他頭暈目眩,無法理解的搏殺在黃霧之中蕩開,陸離不禁在想,他的選擇是否正確。
出于對永夢者的信任,他遵循本心。但如果留在外面,給予“母親”更多人性,是否能讓它不用犧牲自己?
還是說,這是所有結局里最不遭的那個結局?
母親和沼澤地那不可名狀的纏斗持續著,就在這時,陸離發現周圍的暗黃如黎明時的黑夜,層層褪去。
母親成功了?
陸離抬起頭顱,看見驅散昏黃的“明亮”來自身后。
蜘蛛公主成功了。
隨著昏黃褪去,沒有邊際的溝壑綿延在視線可及的廣袤大地,失去支撐的四座煉金塔島與其他空島墜向深淵底部彌漫的深沉霧靄。
沼澤之母她們還在,不會讓盟友們落得摔死的下場。
視線回到小沼澤,深處的暗沉同樣在消退,浮現婆娑的陰影。
而母親那道比城池還要龐大的陰影如今已經微渺似城堡,如蛋殼里的幼影輕輕顫動。
陸離看見輪廓展開骨翼,暗沉昏黃蜂擁涌進那副骨骸。染上深黃的骨骸眼眶里的靈魂暗澹,同骨骸一起化為隨風散去的灰盡。
“請記住你的承諾…”
母親的低語在陸離耳畔回蕩。
而隨著黃霧消失,瀕死的沼澤地核心近乎顯露。
只是瀕死。
沼澤地還活著,每一次微弱的跳動,那片昏黃氤氳都比先前擴大一分。
不會太久,它將在所有存在的絕望之中再次成長為沼澤地。而且不再有母親或蜘蛛公主可以壓制它——
但是陸離在這兒,他還有知識冠冕。
陸離如彗星般墜向蘇生的沼澤地。母親犧牲了自我,他也能如此。
“…遺忘染血者。”
知識冠冕的澎湃塑能在他的周圍涌動,化為長矛,刺向沼澤地。
新生的黃霧再次散去一絲,余下的遵從沼澤地的意識,纏繞著,腐蝕著,阻止著陸離將它湮滅。
染血者所化的力量漸消,而黃霧漸漲。陸離想要拖延沼澤地,或將它消滅,只能繼續獻祭知識。
“遺忘燈塔。”
濃郁的塑能再次涌現,化作白色霧靄壓制、抗衡沼澤地剛剛浮現的生機。
周圍的黃霧涌現著濃郁的憎恨與不甘,但還不夠。
這些還不足以將沼澤地最后的希望掐滅。
“…遺忘樹語者。”
澎湃的塑能沖刷著黃霧,沼澤地的頹勢逐漸明顯,但還不夠…
“遺忘…入夢之人。”
終于,陸離看見難以描述的核心裸露出來。像是顆不規則獨石的暗黃軟泥。然后猶如熱鍋里的沸水,蒸霧轉眼再次將其籠罩。
陸離已經沒有詛咒頭銜可以獻祭,而沼澤地每分每秒都在恢復。
如果就此停下,先前的一切犧牲都成為了無意義。
陸離仿佛是籌碼所剩無幾的賭徒。要么就此收手接受厄運,要么付出一切——
詛咒頭銜的獻祭儀式是越重要的知識,越重要的記憶,轉化的塑能越強。
而旁枝末節的記憶與知識只能消除沼澤地的黃霧,卻不能消滅本體,只有那段記憶…
但陸離拒絕遺忘安娜的記憶。
“我只剩下回憶了…你連那也想奪走?”
知識冠冕回以沉寂。
除卻獻祭記憶,陸離還有最后的辦法。但當他準備觀想那顆星空形成的眼睛時,靈魂深處浮現的顫栗警告他,這么做將為世界帶來恐怖噩運。
深黃氤氳正在彌漫,陸離沒有思考的時間。短暫停頓,他做出了選擇。
“我遺忘知識冠冕,以及…”
“我自己。”
猶如遺忘入夢之人或樹語者的海量塑能涌現,被陸離最后的意識操縱著,撞向深黃軟泥。
塑能化作的霧靄剝開層層外殼,讓陸離的左手觸碰到沼澤地核心。
本會吞噬世界的沼澤地在不斷地削弱下,就此泯滅,化為塵埃。
最后的意識里,陸離窺見沼澤地的回朔…卻不是死亡。
然后,失去意識的身軀不斷下降,墜向深邃的深淵。
如曾經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