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火焰

　　陸離回到光明之地的第八天。

　　午后，結束上午勞作的居民們聚在廣場，在和煦陽光下跟隨安德和波特學習識字——記下陸離整理的基礎知識之后，再想進階必須需要學習文字，起碼能讀懂它們。

　　比起相對遲緩的藤蔓教徒，同是人類的老師更靈活些。

　　不過他們只是暫時擔任老師，等來自維納避難區的第六批居民抵達，他們又會坐回那堆座位里。

　　回到湖心島的陸離和廣場居民在做同樣的事——讀書。

　　重新記下獻祭給知識冠冕的序列藥劑6到10號配方與《沉沒之城》，通俗小說《馬丁與狗》陸離則沒再復學一遍。

　　藤蔓教會不久前通知陸離，瑪瑙湖營地現在已經沒有工作交給居民了，除了需要每天照料的農田。但農田用不了太多人，他們又不是農夫。

　　要么接下來讓居民們整天學習，要么讓他們修建更多棚屋，或者一半一半，當然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做。

　　不過陸離已經想好接下來讓居民修建的建筑，很早之前就已想好——學校。

　　營地居民不能總是亂哄哄地擁擠在廣場空地，離夏天沒多久了，那時的日照及漫長雨季都讓居民們無法長時間在戶外逗留，而且在第六批居民抵達后，要根據每個居民的進度分開學習。

　　只會閱讀的與學習寫字的分開；學習寫字的與學習技能的分開；學習煉金學的與學習制造學的分開。

　　這時階級將隨之衍生，或者說以職業劃分的階級。

　　安靜讀完《沉沒之城》，陸離拿起記錄著腦中所有知識的列表，再次閱覽確定沒有遺漏，然后劃掉《馬丁與狗》。

　　知識冠冕的獻祭連名字也會徹底遺忘，所以最好保持每次使用后檢查一遍列表的習慣。

　　做完這些，陸離回憶知識冠冕的力量。

　　與其他詛咒頭銜不同，源于腐穢下水道的知識冠冕未釋放力量時也可以主動使用。不同于同樣主動使用的樹語者，當遺忘的知識成為力量，陸離感受到自己可以自由塑造它，改變它的形態與構造。

　　也許這是深夜城要讓陸離得到它的根源？

　　“吾察覺到汝正感到困惑，領主閣下…”

　　沼澤之母的晦澀低語忽然于腦海浮現。

　　陸離望向窗外，折疊桌沒鋪在草坪上，沼澤之母不在這里。

　　“你在注視我？”

　　“無意窺探私密，但吾之力量還在汝的身軀。”

　　陸離未在這個問題糾纏過久，坦然說道：“我在思考知識冠冕的力量。它具有可塑性，深夜城讓我得到它應該有其意義，但我不知道怎么正確使用。”

　　“汝可將之在吾身試驗。”

　　陸離思索，能隱約感知他的情緒的沼澤之母低語：“吾乃神靈，凡人之軀不可傷害…”

　　祂似乎忘記舊母便是陸離解決的，不過正常情況下凡人的確不可能傷害異神。

　　“我現在過去。”

　　陸離離開湖心島，來到約瑟夫莊園外——這里如今已被更名為羅蘭公主別院，居民迅速完成的木牌就掛在莊園銹跡斑斑的大門上。

　　等候在門邊的女仆接引陸離進入莊園，迎接客人需遵照繁瑣的皇家禮儀——好在陸離不需遵守。

　　跟著女仆來到眺望瑪瑙湖的荒瘠花園，沼澤之母是這片泥土上唯一美麗的事物。

　　“汝何時為吾喚醒花圃。”

　　沼澤之母徑直低語，仿佛這是祂邀請陸離的真實目的。

　　“人性稀缺，暫時不應浪費。”

　　“吾可以去舊貝爾法斯特抓來獵物。”沼澤之母迫切需要祂的花圃。

　　“最好不要。”

　　陸離不想在準備不足時驚動舊貝爾法斯特，盡管至今仍生存在那里的怪異并非整體。

　　“不過可以去山的背面。”

　　蘇加德山背游蕩著怪異，解決它們還能幫瑪瑙湖營地緩解壓力。

　　結束聊天，陸離開始來到莊園的目的：實驗知識冠冕的力量。

　　仍然選擇獻祭《沉沒之城》——它是目前陸離可以舍棄的記憶中最有價值的——因為那是描述陸離自己的故事，且與記憶相關。

　　而且獻祭后舊有感悟不會被抹除，再次閱讀或許還會浮現新的感悟。

　　這能幫助陸離理解深夜城的用意。

　　知識力量由意識操控著，霧靄般凝聚右手，隨陸離握向沼澤之母伸出的白皙手掌而纏繞上去。

　　猶如吹動余燼亮起的火星，知識力量轉瞬即逝。

　　像是不自量力的孩童對著船塢的巨型戰艦豎起木劍。

　　它太弱小了，沼澤之母根本無法從這份微弱，指節敲擊般的力量感受到特性存在，祂只能猜測：“也許此詛咒頭銜釋放后才是深夜城要汝擁有的。”

　　只是釋放頭銜需要極端情緒或瀕臨絕境，目前陸離哪個也做不到，而且他的頭銜過多——誰也不知會釋放的是哪個頭銜，就像代替入夢之人釋放的樹語者。

　　他只能暫時擱置知識冠冕。

　　“即使擁有詛咒頭銜…汝終究是人類。那只扭曲感知的怪物若非吾之庇護，你的意識會在瞬間迷失，與那些骨骸一樣…”

　　沼澤之母此時低語。

　　薄弱的肉體與脆弱的靈魂，祂從不看好人類的力量，亦是少數將陸離視作領主而非驅魔人的存在。

　　“我知道。”

　　克萊爾的火槍理論。

　　或者形容更具體些，是火槍與匕首理論。

　　怪異擁有盔甲、火槍、巨炮、甚至城堡，陸離只有一柄匕首，和沼澤之母贈予的臨時盔甲。而他不能無時無刻都穿著這套盔甲。

　　比起挖掘詛咒頭銜之力，人性成長帶來的似乎更顯而易見：人性越多，陸離對污染的抵抗越強，鑲嵌救贖碎片的左手越強。

　　盡管副作用同樣可怖——陸離會愈發被怪異覬覦。

　　這座世界猶如荒瘠虛無的黑暗世界，每個存在都在燃燒著名為人性的火焰。當火焰熄滅，將消逝在冰冷死寂的幽暗里。一切終有結束，火焰終將熄滅，想要生存，存在們必須掠奪彼此的人性，壯大自己火焰。火焰越盛，在這片黑暗世界就越清晰。

　　強大火焰者能夠保護自己，而人類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