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淡世界因白裙浮現而鮮活,仿若散發微光。
陸離安靜注視著,直到身影卡在墻壁上懸空的狹窄畫框,才驚擾寂靜,帶著回蕩腳步聲靠近仿佛光束照耀的油畫前。
白裙少女因腳步聲抬頭,與陸離一雙黑眸對視。
一片酡紅悄無聲息從白凈脖頸蔓延至精致容貌,在昏暗油燈下清晰可見。
沒人知道為什么幽靈會臉紅,但與陸離曾經看見她時一樣。
陸離向她伸手,羞澀的少女略微遲疑,虛幻白皙的手掌輕輕搭上,借助幫助爬出畫框。
她有些緊張,百褶蕾絲長裙下的雙腳邁出時被畫框絆住,向前撲去。
伸向安娜的手掌變為攬住她的腰肢,而背向身后的左手讓動作像是一次雙人舞開場。
安娜停留陸離懷中,沉浸在那星空般的深邃中,沒過太久,她驚慌離開陸離懷抱。
“抱歉…謝謝。”
安娜羞赧游移視線,不敢再看向陸離,不過很快少女天性與尷尬的沉默讓她主動詢問,帶著好奇:“我們以前見過嗎?為什么你好像認識我…”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你是新員工嗎?”
“我是驅…本杰明的朋友。”陸離的聲音似乎比以往溫柔。
“的確不像員工…”
陸離的英俊臉龐與黑色眼眸讓安娜記憶猶新,然后很快被更緊要的事替代:“他把你留在這里?那是個壞家伙,因為這座畫廊里鬧鬼…”
同樣屬于“鬧鬼”一員的安娜急忙說道。
就在此刻,寒意籠罩成為風景畫的油畫前,陰冷刺骨。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嗎…”
“來、來了,我們快跑!”
安娜嚇得躲到陸離身后,拉扯衣角讓他離開。
陸離微微偏頭,平靜地注視油燈邊緣浮現的鬼影。
睡裙般白色長裙沾染血污,一根腫脹場子裙下墜出,拖在身后。
“它應該在樓上辦公室。”
“為什么…不為我…報仇…”
阿西娜的話語忽然改變,陸離垂下黑眸,什么也沒說。
“為什么…不為我…報仇…”
阿西娜第二次詢問,且聲音更加怨毒撕裂時,陸離對她說:“他已經死了,充滿痛苦地死去。”
得到答案的阿西娜沉默,帶著“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嗎…”退進黑暗,仿佛先前發生的一切只是幻覺。
陰冷逐漸褪去,躲藏身后的安娜重新冒出腦袋:“你好像也認識阿西娜?”
“她以前是這里員工,后來被未婚夫比爾·艾迪剖開腹部和孩子一起殺死。”
“原來她這么可憐嗎…哎?你怎么知道這些?”
“本杰明告訴我的。”
安娜沒理由懷疑陸離,盡管他的神秘色彩猶如那雙黑色眼眸,但一位可以交流的“朋友”出現讓她欣喜。
“你不害怕鬼魂嗎…”不過她仍小心翼翼試探。
“不怕。”
陸離注視那雙澄澈的躲閃眼眸。
“那如果…我也是幽靈呢?”
“你是從油畫里出來的。”
“對哦…”
很快,安娜忘記害羞,雖然仍然不敢注視那雙眼眸。拉起裙子在油畫下坐下,猶如麻雀嘰嘰喳喳講述起在畫廊的生活。
作為故事的主人翁之一,雕像由遠及近,陸離平靜注視它,猶如讀懂陸離的目光,雕像帶著重物摩擦聲重新遠去。
沉浸傾訴的安娜尚未察覺雕塑的到來,繼續說著。講完畫廊的故事,她又開始說自己的故事,家族的故事。
偶爾伴隨詢問聲響起。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陸離。”
“奇怪的名字…這是筆名嗎?”
“不是。”
“你是貝爾法斯特人嗎?”
“不是。”
“那是希姆法斯特人?”
“不是。”
“你認識本杰明,難道是從艾倫王國來的?”
“也不是。”
“唔…你一直這樣嗎?”
“一直什么。”
“不喜歡說話?”
“嗯。”
還好,安娜有數不清的話要說。
陸離安靜地聆聽安娜再一次講述她能憶起的過往,同樣沉浸在某種平和與美好之中…
遠方教堂鐘聲隱約響起,晨間的冥冥薄霧籠罩尚未醒來的貝爾法斯特。
放置地板上的油燈燈芯變得微弱,不時掠過身軀的陰冷不再浮現,畫廊深處的雕像已經回到它的原本位置。
“謝謝你傾聽我的故事。”
而與安娜的相處也接近尾聲。
“明天你還會來嗎?”
懷揣某種期待與羞澀,安娜抬眸注視那雙倒映著油燈與薄霧的黑色眼眸。
“也許吧。”
“…再見,陸離先生。”
帶著不含掩飾的失落,安娜回到油畫之中,鮮明逐漸褪色,凝固成油畫原本的厚重。
只剩下陸離孤零零站立彌漫灰白薄霧的空曠畫廊。
在油畫前停留片刻,陸離忽然伸手取下畫框。
清晨,忐忑的本杰明到來時,看到抱著畫框,身邊擺著雕像的那位驅魔人。而他平靜話語將本杰明嚇得幾乎往地上掉肥肉。
“畫廊有五只怪異。這幅畫和雕像,樓梯處的德古拉油畫,還有兩只幽靈阿西娜和露絲。阿西娜已經被解決,這幅畫和雕像我會帶走。”
“請等等——”嚇出冷汗的本杰明沒有懷疑,因為他知道幽靈阿西娜和雕像的事:“那副德古拉油畫和…和幽靈露絲。”
“德古拉油畫你可以賣給驅魔人,露絲我沒遇到。”
不打算將畫廊清理干凈的陸離忽略本杰明的懇求,離開畫廊。
坐上一輛晨間跑過的馬車回到偵探社,陸離將雕像放回它原本在的位置,點燃油燈,輕輕敲擊油畫框。
安娜緩緩清醒,睡眼惺忪地從油畫里飄出。
“這是哪里?”她發現自己不在畫廊。
“家。”
油燈下安娜身體前傾,湊近陸離。精致如洋娃娃的臉頰浮現一絲紅暈,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有萬千星辰在閃爍,和舊日般傳遞著信息:“所以是你把我買下來了?”
“沒花錢,我和本杰明說畫里有幽靈他就讓我拿走了。”
羞澀的安娜輕輕提起裙擺,矮身向陸離行貴族禮儀。
“很高興能再見到你,陸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