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琳仔細回憶,輕輕搖頭:“我記不清了,好像只是普通的夢…”
噩夢并不是步步緊逼的——起碼多琳的前兩次噩夢里,漆黑人影出現都間隔著幾次普通夢境。
多姆感到慶幸,又有些失落,留下鈴鐺囑咐妹妹幾句后帶著憂慮離開。
這種時候該有個人說“你哥哥對你真好”安撫多琳,不過陸離和安娜都不是會這么做的人。陸離只有在多琳想要離開床鋪時攔住她:“你隨時可能睡著。”
房間并不總是安靜無聲,除了壁爐木柴燃燒的噼啪聲與窗外廣場上偶爾響起的喊聲,有時門外女仆會交談著什么從走廊經過。
“那些蠢笨的貴族居然想讓馬車進去…這怎么可能!”
“我收拾瓦倫泰爾的紙簍時居然看到了血…”
“為什么要讓那幫貴族先走?清道夫們都在抱怨他們趾高氣昂貪得無厭,甚至還說瓦倫泰爾大人的壞話!”
“它們又變得到處都是,聽說安全區有一座房屋被感染了,原因居然是有個藏在一位婦人的頭發里…”“瓦倫泰爾大人會讓我們剪掉頭發嗎?”“誰知道呢…不過如果瓦倫泰爾大人頒布了我一定剪掉。”
除了女仆們的只言片語,多姆不時會帶來瓦倫泰爾的安排和外界消息給陸離,順便看望多琳。
暗道另一端的“庇護長廊”已經開始修建,這條預計長度十三里,堪稱奇觀的狹窄通道正分成幾部分,以每十分鐘60米的速度向彼此和蒲公英群外延伸。如果夜晚相對安全,他們將能速度不改地繼續建造,然后在第二天上午到達蒲公英群籠罩的范圍之外。
但這是最理想的情況——怪異沒理由放過荒野上的工人們,蒲公英群也有向東飄動的可能。
下午四點,多琳再次因嗜睡癥進入夢鄉,不過仍然只是普通夢境,被安娜用鈴鐺喚醒。
臨近傍晚,安娜中午所清空的區域再次被蒲公英群籠罩,陸離接受城主瓦倫泰爾的請求再次清理蒲公英群。
血色蒲公英沒有集群意識,也沒有怪異氣息,就好像普通的蒲公英——唯一區別是它們的溫床是血肉,而不是泥土。
點燃晦暗天空的燎原之火比幾小時前更加壯觀,而瓦倫泰爾有意豎立市民信心讓他們前往窗邊觀看的廣播讓更多民眾看到這瑰麗一幕。
或許這難以改變現狀,但足以讓民眾稍感安心的熬過這艱難一夜。
除了這場意義大于作用的火焰秀,瓦倫泰爾又委托陸離和安娜跟隨驅魔人、清道夫、工人們組成的隊伍清理城郊電廠。
亮起的路燈不能驅散蒲公英,但可以驅散人們內心的不安和避免一些怪異。
安娜的火焰颶風先清理掉占領電廠的大部分蒲公英群,驅魔人與清道夫們散開清除角落里的它們,然后工人開始工作。
夜幕降臨纖細,電廠里響起轟鳴聲,遠處街道的路燈亮起微弱的光點,逐漸強盛,然后向著遠處深紅色的霧靄輻射。
陸離和安娜完成了他們的任務,瓦倫泰爾還沒有。陸離回來時他仍坐在市政廳里忙碌,唯一與白天的區別是市政廳里亮起了燈光。
倫德僅有的十幾名驅魔人電廠留下三個,安全區留下三個,剩下的全被派去暗道另一端保護工人。
清道夫們也在晝夜不停的清理出市政廳周圍更多安全區,將處于城市邊緣的市民安置在其中——電廠儲存的大量煤炭不適合驅散蒲公英,但可以用來取暖和保護民居。
回來后,城主瓦倫泰爾讓女仆給他們送來晚餐,因為多琳而送來了三份。陸離仍然吃掉了安娜那份多琳有些奇怪不過沒說什么。
晚上七點,多琳又一次睡著這回沒人吵醒她因為仍只是普通夢境,仿佛夢中黑影帶來的噩夢隨著陸離和安娜到來而逐漸遠離。
時間悄然推移臨近九點,多姆再次輕敲起房門看望睡著的多琳后告訴陸離安娜暗道另一邊的安全長廊進展順利。
血色蒲公英也許隔絕了一些怪異的窺探工人們沒有遭到怪異的襲擊,盡管因為天黑建造速度不得不緩慢下來。
說完之后,振奮的多姆離開客房,房間重回安靜。
安娜收回望向窗外廣場忙碌人影的目光,無形之手撿起一塊加工木放進壁爐冒出火星間回到陸離身旁蹲下,輕聲問:“你還不休息嗎?”
“看完就去。”陸離微微側過書籍讓安娜能借著壁爐光看到上面的文字。
上面寫著沼澤之母曾經的故事:拋開藝術加工本身,羅蘭公主的確無愧民眾的喜愛。幫助老人和窮人與壞人斗爭,平易近人不會因為階層就討厭一個人盡管有時會因為性格無理由討厭某個人——盡管故事里的羅蘭公主仍充滿時代的局限性和夸大的部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時的羅蘭公主不是內心陰暗的人。
很難想象的是,現在的她與腐爛惡臭的淤泥和枯死樹林為伍,忘記曾經所有的記憶,包括情感與人性。
我是否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
安娜情不自禁想到。
她沒有身體,卻感覺到心臟的位置在隱隱作痛。安娜清楚自己的未來,成為失去人性和感情的惡靈,并比沼澤之母更徹底,而那已經很近了…
“陸離…”
安娜輕喚陸離,沒注意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陸離的目光離開書頁。
“如果有一天我成為了惡靈,和沼澤之母一樣…”
陸離沉默片刻,回答安娜:“我會親自讓你解脫。”
他輕輕翻開被抓皺的書頁,仿佛只是在隨意回答。
無論如何…
安娜溫柔注視著陸離未被火光照耀的半邊臉龐。
她絕不會傷害陸離。
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