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在幫助它們;
它們沒有得到幫助。
陸離阻止死亡降臨于他們的身軀;
它們早已死去。
陸離拯救了他們;
他們得到了救贖。
人面蟲包圍住陸離,它們似乎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曾經憎恨生者的怨毒褪去,莫名地盯著最中間失去意識的陸離。
它們如同魚群,簇擁著陸離,急切地沖進緊握住的序列1。
哪怕知道無用,陸離仍在做著這些。
小男孩在竭力拯救擱淺沙灘上的每一條魚。
他不求回報,但魚群為此報答:它們聚在一起,當小男孩墜入海中時,吐出氣泡不讓他溺水,又將他托出水面。
十幾只手臂托著陸離的背脊,當沒有了空處,新的手臂托向他的手臂,他的雙腿,他的后腦。
他們承載著陸離的重量,就像陸離做過的那樣,伸出援手。
比黑暗更濃郁的深淵邊緣,微不足道的黑點緩緩上升。
每一分鐘,陸離身后都會浮現幾只虛幻手臂,當他的身后已經無處放置,手臂或是和其他手臂重合一起,或是化為力量融入陸離體內。
序列1的第二朵薔薇在悄然綻放。
力量融入,生機開始消散的陸離重新穩定下來。但他難以醒來,太多的人面蟲圍繞在身邊。每一道氣息都代表曾經的一個生命,它們密密麻麻,等待救贖和解脫。
伴隨陸離的身軀遠離深淵,他的周圍開始發生變化。
兩只仿若夫妻的人面蟲望著陸離背脊后的瘦小手臂,露出一抹人性化的神情,它們面對面輕輕碰了碰,然后飄向通靈槍。
它們沒像其他人面蟲,迫不及待地撞向通靈槍尋求救贖解脫。像是魚兒般的兩只人面蟲湊到手掌邊,縈繞幾圈,突然撞向陸離的手指。
受到撞擊,陸離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松開幾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們同時看向陸離身后的瘦小手臂,浮現充滿人性的不舍,轉眼消散于虛無。
它們的舉動被簇擁的人面蟲發現,一些人面蟲繼續沖向通靈槍,只想得到救贖,但更多的人面蟲撞向陸離的手指。
陸離的手掌漸漸松開,某個時刻,通靈槍從他手中脫離,漂浮在身邊,與他一同上升。
與此同時,陸離睜開了眼眸。
陸離感受到體內陌生的力量。陸離感受到身后托起自己的手臂,陸離感受到身邊涌動的人面蟲群。
隨著通靈槍脫離陸離手掌,人面蟲群不再壓抑自身的急迫,洶涌涌進通靈槍,尋求解脫。
它們的力量化為養分,供應通靈槍上的薔薇綻放。藝術品般的鍍銀槍身,第二朵玫瑰已然完全開放,力量傳遞向最后的玫瑰。
陸離忽然移開目光,落向泛著朦朧光芒的頭頂。
冥冥之中,一道難以言喻的晦澀氣息正在醞釀形成。
作為力量源頭的人面蟲正在快速消失,舊母理應察覺到。
暗紅色的氤氳侵染向深淵,它們籠罩著“海面”,蠕動間形成一張吊詭的巨大…人類女性面孔。
新沼澤之母已經被吞噬了么…
陸離平靜地注視這張與沼澤之母的人類身軀相同的面孔。
“卑劣的小偷,停下你可惡的行為…”美麗臉龐猙獰地怒吼,粘稠深海隨之顫動。
它在恐懼,它在不安。
舊母無法理解為什么融入軀殼血肉的陸離能偷走自己的本源力量。
舊母無法理解背叛者已被封印陸離為何還能反抗。
它清晰地感知到,軀殼深處的力量正在令它惶恐地快速流失。
陸離微微偏頭,那些象征沼澤之母力量的人面蟲對它們主人的現身無動于衷。卷起暗流,洶涌沖向能令它們解脫的通靈槍。
它們已經等待多時。
“停下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舊母的面孔在宣泄著情緒,但它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憎恨地注視竊取自己力量的小偷浮向上面。
忽然間,舊母的臉龐趨于平靜,粘稠深海響起低沉沙啞的聲音。
“你在竊取母親的力量。”
“你是誰。”陸離注視著不再情緒化的巨大面孔。
“我們是母親的孩子…我們在…拯救人們。”代替舊母與陸離對話的信徒們低語。
“拯救人們?”
陸離的平靜話語不含諷刺,但信徒們知道陸離想表達什么。
“末日災禍即將降臨,弱小如螻蟻的人類只是它們的食物。我們要擁有自己的力量才能艱難求生,犧牲無法避免…”
“新的黑暗正在降臨。它們并非鐵桶,即使是母親之上,不可名狀的偉大存在也擁有無數比肩的群星般的敵人。它們只是聽聞名諱就會使人瘋癲死亡。而這只是我們即將面臨的敵人之一。”
“降臨于澤恩斯特港的恐怖存在只是因忍耐不住偷吃而投影到我們世界的里世界存在,在那里,它就像我們人類一般渺小與微不足道。”
信徒透露著令人崩潰的可怕信息。
“我們的世界只是一條小木船,而它們則是不知邊際的深海。我們只有適應在海中生存,才能活下去,保護更多的人。”
陸離不置可否的態度讓信徒們想要拉攏他,又或是它們一開始就是這么想的。
“你與眾不同。我們看不到你的過去,也看不到你的過來…身為人類的你卻擁有星辰的意志,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強大。來吧…加入我們,保護更多的人,這不正是你想要做的嗎…”
蠱惑聲漸漸淡去,舊母與信徒們在等待陸離的回應。
“你們的選擇或許是對的。”陸離看著巨大面孔,緩緩開口。“但僅限于你們本身。”
“我有個解決辦法的好主意。”
舊母的面孔流露出傾聽的神情。
陸離伸出手,抓住飄蕩在身邊的序列1,指向巨大面孔。
似乎感覺到即將發生的事,人面蟲群的臉龐浮現狂熱,它們如同漩渦般在陸離身軀外,保護他免受侵襲。它們融入陸離的身軀,帶來的晦澀力量充實陸離的身軀。
漩渦的最中心,深淵般幽深黑眸注視著頭頂的舊母,陸離叩動扳機。
冷漠地低語伴隨龍鳴般的怒吼咆哮響起。
“乖乖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