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普照,萬邪不敢近。
這是一行一直以來的想法。
但不知為何,佛散發的光線越來越黯,黑暗處那些怪物也是越走越近。
一行臉色嚴肅,依然沒有懼意。
四周出現了很多似他一樣的和尚,向著黑暗處的怪物殺了過去。
他們是佛的信徒,不允許任何怪物接近佛,要是想靠近佛,那就只有從他們的身軀踏過去。
佛就在他們的背后注視著他。
漫天的廝殺開始了。
漫長得仿佛過了一個紀元。
佛不斷在他們身邊鼓舞著他們。
一行感到了疲憊,但心是堅毅的。
有佛在,就算身死也不過是皈依佛國。
只是隨意的回首一看,佛不知何時消失了。
如潮黑暗將他們包圍著。
候十三劍如一條死狗般扔在了山門之下,痛得他連爬行都做不到。
他的四肢骨筋都被挑斷,全身經脈更是被毀掉了。
他只能躺著等死。
但他沒有死,有人把他撿了回去。
是他的師父。
師父也因為他修煉邪劍被逐出了宗門,但幸好沒有似他這樣這么慘。
師父把他帶回去,好好療養數月,他的傷終于好了。
只是對他來說,還不如死了,因為他連最輕的劍也揮不動多少下了。
皺深深在雕像之下來回徘徊,他喃喃自語:“周凡…天尊…”
他站在雕像的陰影之下,也活在這陰影之下。
歲月流逝如水,杜泥的恐懼日漸加深,他的身體時不時變得如泥漿一樣,散發出草葉腐爛之氣。
村里面的人對他的仇視越來越大。
即使村正與小隊隊長為他作擔保,但村里的人依然擔心,害怕杜泥什么時候失控。
杜泥也怕,他白天就躲在家里,哪里都不敢去。
晚上也不允許出門。
一個白天,爹娘出門勞作去了,他實在是悶瘋了,還是悄悄走了出去。
只是還沒到玩耍時,他就遇到了與他都是十歲年齡的五個小孩。
那五個小孩就是在前幾年經常欺負杜泥的人。
杜泥想避開,但那五人圍了上來,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惡意。
杜泥的心冷了下去,他一步步退卻。
我為什么不能庸碌地活下去…溫曉一次次問自己。
在每一次飽受蟲刑折磨之時,這種念頭越發強烈,他一次次拷問自己。
但其實他內心知道真相。
但他不想正視,不敢正視。
“你為什么這么喜歡錢?”中年男子再度問。
張李小狐臉色越來越冷,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但中年男子還是一次次問。
他的心變得煩躁起來,怒道:“嘮嘮叨叨問,你煩不煩?你要錢我可以全部給你,你不要再問了。”
“愛錢如命的你真的愿意把錢給我嗎?”中年男子又是笑著問。
“我給你,全都給你。”張李小狐低頭道,他絲毫不覺得心痛,“只要你不再問了。”
“可是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答案,難道你還不清楚嗎?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永遠也離不開這里。”中年男子道。
張李小狐眼眸里露出痛苦之色,他沉默沒有回答。
從那天起,夜來天香不僅不再唱歌,就連說話都沒有說,她閉口不跟任何人說話。
她害怕失去自己的聲音。
能保護自己聲音的辦法就是不再說話。
姐姐失去聲音后,如艷放的鮮花般凋零逝去。
這讓她更感害怕。
父母勸說,奶奶呵斥,但都不能讓她改變主意。
她沉溺在自己保護聲音的世界里。
但自從她怎樣都不肯開口之后,她就不再是夜來家的百靈鳥。
父母冷漠遠離她,奶奶更是對她棄之如蔽履,關心起夜來家的其他擁有天賦的后代。
這種被拋棄的感覺,一下子讓她明白過來,原來她備受寵愛,是因為她的聲音。
她的聲音讓她受到了重視,她不開聲也讓她失去了這樣的寵愛。
她開始恨自己一直喜歡的聲音,恨不得毀掉它!
她用匕首指著自己的口,想把舌頭割下來。
除了一件事不被允許,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這是爺爺對他的承諾。
但他其實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更不想從爺爺手中接過熊家那副比山還重的擔子。
不過他知道爺爺不會允許。
于是他變得囂張跋扈起來,在熊家就是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那些兄弟姐妹都飽受他的欺負,去找爺爺告狀,也無補于事。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他熊飛秀是熊老太爺最寵愛的小孫子,沒有之一。
但熊家人只有寥寥幾個知道他付出了什么樣的代價。
欺負人好玩嗎?
熊飛秀覺得一點都不好玩,但他不欺負人也不知該做些什么,他只能在家里欺負人,出到家外,逮著那些世家子弟就要好好折磨一番。
巨熊城第一小霸王,可不是說著玩的。
每次路過綢緞莊、脂粉店,他總是帶著一眾走狗大笑著走過。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視線在游移。
每次去妓院玩鬧,他年齡小當然無法做什么,但也會直勾勾放肆盯著那些妖.艷女子看。
甚至有坊間傳聞熊家小少爺早熟,那眼神恨不得把姑娘們的皮剮下一層。
熊飛秀偶爾聽到了這樣傳聞,他都是發出數聲怪笑,變得更加喜怒無常起來。
熊老太爺在,沒人敢指責他,就連父母對著他也是無奈小聲說幾句。
兄弟姐妹們說爺爺偏心,對他們嚴苛,對秀兒簡直能寵上天去。
很少有人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那些兄弟姐妹們更是不知道。
很快他也把這事放在心底,沒有再想這事。
歲月在流逝。
他在十五歲那年完成了束發,其實束發只是一個象征意義,譎人世家的弟子會比尋常孩子成長得更快,身體素質也更強,在出生時就會被激活譎人血脈。
在譎人血脈激活之后,更是會立刻測試壽數。
他的壽數早已知道。
他的天賦更是早已知道。
熊家中青兩代弟子中,十五年內還是沒有找到能超越他天賦的人。
他唯一的期望落空了。
束發日之后,他從熊老太爺手中接過了那沉重的熊家擔子,成為了熊家家主。
一夜之間他的背變得有些佝僂下去。
擔子實在太重了。
如孤島般的世界。
周凡的心漸冷。
他回到這世界已經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
如果這是幻象,那未免太長了。
他一直在尋找方法試圖破除這幻象,但什么都沒法做到。
這世界就似是真實的,世界在以自己的意志在運轉,他只不過是僥幸回到了世界,但又不幸是幽靈般的形態。
他家的房子也在不久前就被推倒了。
一切生活的記憶都隨房子的崩塌而漸漸逝去。
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
起初奶奶、妹妹都不見了之后,他又無法脫離,他試著去尋以前熟悉的人,如葛陽舒這些人。
但一切與他關聯的人都不在這世界之內。
如孤島般的世界。
時間似乎真實地在流逝,但他幾乎什么都無法做。
他開始害怕,這平凡而熟悉的世界變得陌生起來。
萬一這不是幻象,又或者是幻象,他一直困在幻象中,外面的世界時間也在走動。
但過去了這么久,小柳如何了?爹娘如何了?李九月又如何了?蟲娘呢?
還有一切他認識的人呢?
滄海桑田,那世界又是如此危險,就算沒有遇到危險,爹娘的壽數也會慢慢走到盡頭…
又或者失去獨子的他們早已在悲痛中過世。
周凡越想越感到害怕,他現在唯一的期望是這一切都是假的,因為船不可能被這灰霧象身所隔絕,而無法將他拉入船上。
但就算是假的,他也好似渡過了漫長而孤獨的一段時間。
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煎熬著他的心。
這世界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就如一只幽靈般飄蕩在如孤島般的世界,無法與這世界建立聯系,也不想建立聯系。
他還要在這世界待多久?
一百年?
三百年?
一千年?
他不能再留在這世界,他要回到爹娘他們身邊。
奶奶、妹妹死了之后,他對這世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留戀。
那個世界雖然危險,但是他在那里猶如重生,那里有爹娘、酷似妹妹的小柳、李九月、小綣他們這些熟悉的人。
只是該如何破開這幻象?
周凡坐在百層高大廈的天臺上,看著地面如螻蟻般密集的人流、車輛。
他一切可以嘗試的似乎都試過了,但都沒有用。
他似乎會永遠留在了這世界。
“煉心…煉心…”周凡喃喃自語,長久以來這煉心二字猶如附骨之疽。
他不明白將他困在這里又有什么用?
沒有任何怪異之事發生,有的只是煎熬折磨靈魂散不去的孤獨。
孤獨…他忽然有些明白過來,原來他最畏懼的就是孤獨。
煉心考驗的是他最畏懼的東西。
“人最畏懼的只有自己,他們恐懼的也只有自己。”
周凡深呼吸一口氣,而踏出心關的一步是他不再畏懼孤獨。
“我為什么畏懼孤獨?因為這世界沒有任何值得我重視關心的人。”
“只是該如何破除這讓我感到畏懼的孤獨?”
“在那個世界有我重視的人,我不會感到孤獨,但我現在被困在這里,這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死循環中。”
周凡沉默起來,他忽然笑了起來。
開懷大笑的他解除了紫金甲胄、把真氣防御撤掉、把符箓收了起來。
他站起來,數百米的高空狂風呼嘯。
他張開手,整個人向著高空墜落。
在墜落的過程中,他腦海只有一個念頭浮現:沒有他們在,要我活在這永恒孤獨的世界,我寧愿死!
這是他的答案。
李蟲娘臉色發白,一步步靠近那城墻,自從她死去之后,她就一直避著這城墻,從來不肯靠近一步。
她腦海里總是忍不住在想,想著那個世間溫柔的女人被血淋淋吊在城墻上,每次想到這幕,她心如刀割。
底下的人總是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這事,但她知道,那個女人她的娘被吊著墻上,她在死后,人魂都被抽出來碾碎,尸首暴曬百日后又用符火焚燒殆盡。
她生活過的村子,認識的那些村民也死了。
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了。
鏡都依然繁華,紙醉金迷。
人們或許會記得她,但沒有人愿意提起她,也不敢提起她。
就似世間這女人沒有出現過一樣。
真的什么都沒有了嗎?
她走到了城墻前,摩挲著青灰斑駁的石磚。
沒有任何的鮮血,其實這才正常,這里總是殘酷血腥,但流血之后,又總會以最快的速度沖刷干凈,粉飾太平。
她忽然發現沒有那么可怕。
她魂牽夢縈而又避之不及的墻只不過是普通的墻而已。
“你說他是好人,叫我不要恨他…”她輕聲說。
“但我總要問一個清楚,問他為什么這么狠心殺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