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不管此世有沒有夏商周,但秦弈覺得棒棒一個人似乎承擔了三皇五帝的角色。
蠻荒時代,開疆辟土,驅妖逐魔,靖天克難,讓人族占據神州霸權的領袖。
服章之美、教化傳承的開創者,整個族群文明的引領者,人族凌駕于群妖的節點由此而始。神州至此,受惠無窮。
可謂青史獨此名姓,即便萬載藏于荒丘。
至少在這人族記載的視角里,瑤光只不過是個陪襯。
看這樣的記載,能讓人仿佛神游于萬古,看見了那波瀾壯闊的洪荒,追思那位女帝的雄姿英發、蓋世絕倫,恨不能追隨麾下,掃蕩乾坤。
猶記得當初尋到那個洞府,門的碎片壓著一個古魂,那一聲驚恐的慘叫“流…閉…”
流蘇陛下。
那是連敵人都發自內心的敬畏,脫口而出的尊稱,連反抗她的意識都興不起。
狗子也是,不僅僅是知道實力差距,更因為深知她的過往,在內心就有退縮和驚懼,連嘗試一下反抗都沒嘗試過,老實得狗一樣。
這死狗,明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偷偷跟我說一聲,我記住你了。
秦弈出神地嘆了口氣,豈止是狗子沒說,明河輕影肯定都知道,都沒說…自己還能錘過去不成?她們不說,是因為棒棒自己不肯讓大家說啊。
他的目光久久凝注在“女帝”二字上,半晌無法挪開。
什么人皇啊,早說是女帝不就完事了…所以說人類的用詞真是討厭啊…
可秦弈腦子里卻頑固浮現出一只球,坐那吃瓜。見他看過來,伸著小短手向遠方一指:“去吧少年!”
然后他去逗它,兩人開始打貓貓拳。
恍惚間有些不真實感,很難把書中與自己所知的兩種棒棒形象當成同一個人。
哪怕心中明明知道,書中記載那絕對是棒棒,跳脫的語氣也好,看穿本質的遠見也好,以及那種睥睨天下的驕傲,鎮壓一世的霸道。
如出一轍,從未改變。
他發現自己對棒棒的過往真的是幾乎一無所知,全是相處之中一點一點地揭開只言片語,比如金烏是她錘的之類…更細節的故事,她隕落之前估計長達萬載的生涯,所知幾乎沒有。
也許外人看這些記載會覺得那都是水,沒啥看頭,對秦弈來說這一整個書架都是寶庫,是翻開了棒棒的歷史,照見她一生的經歷。
于是這只球的色彩開始絢爛,越來越接近一個人類形象,越來越真實,書中與現實的兩種棒棒形象終究是慢慢交匯在一起,變成了最后那位絕色仙子,摁著他說“老實點”。
無論是傲視天下的上古人皇,還是坐在肩膀上一晃一晃的棒棒。
那都是她。
他秦弈此世道途的引領者,從未分離的伴侶。
是個球還是棒子,還是絕世仙子,都一樣。
來此仙跡村,看來尋找的不是自己的過往,依然是棒棒的。
“找到了。”
正出神中,身后傳來書仙的聲音:“來看這里。”
秦弈放下竹簡,飛速閃身過去,一眼就愣了。
地面鋪開了一卷卷軸…隨著卷軸鋪展,越鋪越長,仿佛根本沒有邊際一樣,不一會兒就延伸了幾十丈長,書仙停止鋪展,秦弈還能看見那邊還卷著厚厚的根本沒鋪完呢。
鋪開的部分密密麻麻全是字,掃一眼甚至不知道寫了啥,密集得很。
“這是什么?”
“歷史之卷,古往今來匯聚于此。你剛才看的內容也集成在這里了,這是老夫畢生心血所制的本命之寶…”
老夫…秦弈懶得管這小孩到底多少歲,話說你們畢生心血做的本命法寶是份歷史記錄也是醉了,打起架來是不是又要被人越級?
“你們看這里!”書仙指著一處記錄笑道:“這都能找出來,我真是佩服我自己。”
秦弈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密密麻麻的記錄之中有一句話:“瑤光推算天演之變,欲窺流光所逝。帝曰:汝道極矣,此光何用?瑤光對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沒了,就這一句。
不僅是用的棒棒反對的“壓縮文字記錄法”,還春秋筆法,下面沒了。
他忍不住看向書仙:“就這?”
書仙很是得意地笑道:“我尋遍所有關于天演流光相關,共得三億六千萬條,全是世人猜測與尋覓的廢話以及對此物的來歷描述等等等等…其中與天帝人皇相關者,惟此一條。”
“…很牛逼,然而這有什么卵用?”
“有。”書仙微微一笑:“我們是修仙的,可不是讀書的。”
原來你也知道你是修仙的…秦弈正想吐槽,就見書仙伸指輕點在那句記錄上,指尖泛起了悠悠熒光。
剎那間,秦弈忽然發現周圍環境都變了,變成了星空之下,靜謐冰川。
人形的流蘇正站在面前,抬頭望天。
“棒棒!”秦弈差點就要奔過去,旁邊書仙一把拉住他:“這是看故事,不是真實。”
“故事?”秦弈怔了怔,想起當初昆侖虛的見聞,也是類似?
“這是我的術法,可以根據真實發生的記錄,重現當時場景。前提是必須絕對是真實記載,還好,這句記錄果然是真的。”
“你…”秦弈猶豫片刻,拍拍他的肩膀:“這能力別告訴其他人,不然很多人會想宰了你。對了,有關我的記錄等會我篩一遍,不許偷窺我,尤其是床戲。”
書仙沒好氣道:“誰記錄你那東西?”
秦弈卻已經沒心思說話了,出神地看著前方的流蘇。
和“夢中”的她,完全一模一樣。
夢中沒戴那個冠冕,此時的她也沒戴。
畢竟那算個禮器吧,不是時時刻刻都戴的東西。
此時的她長發飄飄,負手而立,仰首凝注天邊,似在等待。安靜的棒棒,猶如一尊女神的雕像,絕美而靜謐。
天上有四面八卦之形遍布空中,光芒交替閃爍,另一個纖細美好的身影在虛踩八卦,手按輪盤。
更遠一些有一群人族強者,護持四方。
“算得出么?”流蘇忽然開口。
秦弈的心都震了一下。
“夢中”聽見的,依然是魂音,當時渾渾噩噩,分不清晰。
可此時聽見的才是真正的聲音…這似乎是秦弈此生第一次聽見流蘇的女聲,四個字聽不出什么威不威嚴霸不霸氣,反正只覺得清脆悅耳,非常好聽。
“再等等哈…”天上傳來瑤光的聲音:“開天辟地第一道光,說是已經化為千萬光芒,可它一定還有本源存在,不可能瞞得過我。”
這聲音倒是更傲更清冷…有點像明河。
秦弈忽然知道棒棒為什么喜歡看圣女墮落釵橫鬢亂的破樣子了…
流蘇正在說:“你興師動眾如此,要是找不到,小心我揍你。”
瑤光“哼”了一聲。
流蘇嘆了口氣:“你之道也到盡頭了,天演流光無法給你更多感悟,灌輸給你也只是能量,對你到底有什么用?”
瑤光笑笑:“如果你我都有可能從頭開始呢?你可不像個沒遠見的人。”
流蘇倒沒有反駁這個,抬頭看著天上八卦閃爍,慢慢道:“你算了什么?”
“不告訴你。”
“便是你的卜算,號稱看盡了一切,也不可能把握一切細節。妄加安排,說不定適得其反。”流蘇淡淡道:“別搞得到頭來迷人誤己,盡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