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秦弈站在藥圃邊上,看著新冒頭的一片嫩芽,心中頗有滿足感。
當你全情投入一件事,一步一步看著它成長的過程,就是一種修行。凡人以此煉心,陶冶性情,而仙家就是琴心三疊,和積如一。
嫩芽破土的時候,秦弈的琴心境界也已經徹底穩固下來,體內的炁蒸騰如煙,遍布百骸,沁入渾身每一滴血液里。
丹田混混融融,如一汪清池,又如一片大澤,霧氣滿溢其中,有若實質。
這氣池是秦弈自己的意象,別人可能有所不同,比如那杜平生說不定跟個骰子一樣,明河可能看似銀河高懸。這就是道的根基所在,是為筑基。
秦弈也不知道為啥自己的意象是一片水澤。自己緣起離火之國,練的術法還是火系的呢,難道自己水多?
“是因為你號稱行俠,實則沒有烈火之意,反而很靜,只有心底藏著熱情,如同隱于海底。”流蘇道:“而且你能容。正常來說,一個初入道者,只會對己道一意堅持,對他人之道會有所排斥。這需要道行深了,才會灑然一笑,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你吹自己道行深是越來越不露痕跡了。”
“我道行深是不需要說的。”流蘇呸了一聲:“問題就在這,你這點修行,怎能如此…好像能理解任何人的道,就像全部見過一樣,就算不同意也沒有多強烈的沖突感。此即能容,故而意象為澤,化而為海,可納百川。”
“呃,實在是見過太多豬跑了。”現代人和修仙世界相比,也許很多東西都沒法比,但有一項是絕對遠遠超出的,那就是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修仙者活個幾千年見的世面都不一定有現代人幾年上網見的多。
秦弈也無意去比較科技側和修仙側的強弱區別,非工科的人,那點知識在這世界不夠用,能做個牙刷自己用就不錯了,別的還是算了吧。
想到這里倒是覺得奇技淫巧那邊還沒看,改天得去看看。
話又說回來了,牙刷他已經用不上了…
他也可以辟谷了,以風露為餐…就算想吃東西,吃完一個清潔術也就搞定了,不需要吭哧吭哧刷牙了…身上臉上也不會分泌異物,外界污垢不染,連洗臉洗澡都不需要了。
真成仙了。
鳳初之時,算是能延年益壽,延緩衰老。這種效果并不太強,能讓一個原本六七十壽算的人延年成八九十就不錯了。就算鳳初圓滿了,也就是能一百二三十吧,還在常人所認知的長壽范疇內,沒有超過人類的極限。
到了琴心,就是往二百起算了,圓滿能達五百以上。
如今秦弈這琴心一層穩固,加上武修已達易筋,體質加成,理論壽數應該是二百五…當初清虛只是號稱,而秦弈是真的二百五…
猛男落淚,為了擺脫這個數字,也要繼續往上修啊。
另外就是,修煉越高,衰老越慢,外表也就越難變化,現在秦弈看著還是十七歲娃娃臉,等到十幾年后再看,可能是十八九歲的青年。不是不會老,只是顯慢,若是始終無法突破騰云,早晚也會變成老頭老嫗的,所以修仙界也不全是青少年模樣,中年人老頭子也不少。
而一旦達到騰云,金丹已成,身軀幾乎能量化,那就從此保持那一刻的容顏,再也不會變化了。
所以內丹學上,往往說是金丹大道,這一刻才確實是真正的得了長生大道,因為已經有了“不老”的基本目標。
居云岫可能已經是個千年以上的老姑婆,看著卻還是二十多。這不是故意把自己變化得年輕,而是她確實就是二十多歲的身體,沒一點虛假的。明河已達騰云,將來也是再也不會變了。
秦弈此時已經離開了洞府,去見千年老姑婆。
不管是師姐師弟,還是部長員工,這一來就躲洞府里好幾天不見面顯然都是不太好的。如今琴心穩固,種子也種下去了,該出門看看了。
其實秦弈綜合萬道仙宮的性質,覺得更像一個綜合性大學,居云岫更像一個系主任,琴棋書畫這一整個藝術系,里面分別不同專業,各系峰主就是各專業主任或者說班主任。
現在自己被任命為峰主卻又沒有專業,大概算是一個系輔導員…
這個最形象了,什么宗主,一點都不符合傳統仙宗結構。
可是當乘帕落下主峰的第一時間,那什么“老姑婆”什么“系主任”的腦補全部都立刻被丟到了九霄云外。
山崖邊上,青瓦亭臺,居云岫獨處其中,正在撫琴。
琴聲悠悠,正如此刻天邊朝陽暖暖,映照人間,有千仞雪山之巔,積雪緩緩消融,清泉流淌而下,白鹿逡巡山間,百鳥繞舞翩躚。有花香輕起,蝴蝶停駐,那一剎萬籟空靈,化成了一副靜態的畫卷。
崖邊云霧裊裊,繞在她的身邊,無心無定,不知何往。數只飛鳥停在崖側青松上,靜靜地聽琴,仿佛倦了飛行,一時靜謐。
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人在山中…她這個人就代表了仙。
與明河不同的,但同樣無可爭議的仙子。
“錚!”琴音忽止,仿佛世間忽然又恢復了喧囂,風也開始動了,鳥也開始唱了,從天上回到了人間。
“師弟近日安樂否?”居云岫淡淡開口,秦弈發現她的聲音其實本身就代表了一種音樂,輕靈而縹緲。
之前書呆迷糊之時的那個女人,和現在真是同一個人么?
他定了定神,答道:“洞中清靜,頗有所得。”
居云岫纖手按在琴弦上,似乎在想什么問題,過了一陣才道:“你本有意藏拙,那天為什么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了真實修行?”
秦弈搖搖頭:“我從來沒想要故意藏拙,扮豬吃虎,只是恰好他們不懂武修,無意為之。”
居云岫點了點頭,又問:“那么扮豬吃虎坑算對手的感覺如何?是不是覺得挺不錯的。”
秦弈道:“我修行是為了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也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只有得到別人的尊重,那才是最佳的保護,而不是被人鄙視,天天欺辱上門,沒事找事,害人清凈。”
居云岫美眸凝注在他臉上,忽然一笑:“所以其實你并不像他們說的符合謀之道。你清凈且出塵,生如過客,并無一執,是最傳統的仙道,來我萬道仙宮倒是可惜了你的天賦。”
秦弈也笑笑:“并不可惜,能聽到這曲琴,見到這副畫,早就不虛此行。”
居云岫一怔:“琴倒罷了,此處無畫。”
“你就是畫。”秦弈頓了頓,伸手指了指身周:“這青云出岫,百鳥聽音,本就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