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199.約定(上)

　　「我的心里埋葬著那座舊城，細雨中戰火紛飛的時節，開始于你離開的那天。」

　　輕輕地，像是有哪個孩子在黑暗中詠唱，故事就同最初開始那般展開繪卷，在一個雨落不止的黃昏。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這里，胸口被洞穿的窟窿消失不見，夕陽照在他身上，血跡、傷痕，連同肉體早已麻木的痛楚都盡數消散。

　　我死了嗎？

　　沒人可以回答他。

　　村民在每間屋子的門口走來走去，哼哼哈哈地瞎叫喚，反正沒人聽得懂他們在說些什么。天色漸暗，黃昏時分的BGM也隨之響起，喧囂與靜謐在此刻并行。

　　好吵。

　　他聽到靈魂深處的嘶吼，一團黑芒順著他的左手指尖涌出，一瞬蔓長到了數千格的擎天之姿。那把劍不再簡易到讓人以為是粗制濫造的產物，劍身猶如碑石般銘刻著無人知曉的符文，隨劍格中央的水晶一同閃爍著黑紫色的光澤，四周的黑芒似要吞噬天地，偌大夜空愈加黯淡…

　　「我將為你斬斷一切。」

　　騎士將自己的誓言奉上，連同自己的生命。君主號令，這輝煌宮殿上空便落下血色的水，為騎士進行盛大的洗禮。

　　暮色森林，牛頭人迷宮。

　　昏暗的地下迷宮里，時空被撕裂，一眾米諾陶順著聲音而來，從裂縫中走出的人影沒穿裝備，左手中一把像是木劍涂成純黑的劍，各種層面上來看都是那么怪異。

　　“哞——”

　　雖然這些米諾陶不知道來人是怎么出現的，但對于幾乎沒什么AI智商的它們來說，這個實體是敵對的，就得攻擊！

　　鐵蹄踐踏，從迷宮的每個角落，數十只米諾陶齊齊發動了沖刺。

　　好吵。

　　黑芒一瞬涌動，劍刃圓弧似地劃過半徑上百格的一圈，世界又頓時安靜了下來。

　　數秒過后，牛頭人迷宮塌毀。那個人影仿佛是幽靈，在重重落石中走出，繼續朝著下一個可能的地點前行。

　　“小璃…”

　　零雨城歷400年，零雨城滅亡。

　　那是零雨城歷史上最灰暗的一天，夜空被戰火染成茜紅色，無數箭矢與火球每時每刻都在落下，軍隊相殘廝殺，民眾落難奔逃，那把不知由誰掌握的漆黑巨劍從天落下，將一個城區連同那上面的一切人事物盡數斬斷，升起的煙塵宛若花火謝幕。

　　在這之后不久，零雨城城主銷聲匿跡。節度使代為掌管整個零雨城，重新召回被派任為次級主城城主的四大府尹，開始了長達50年的重建工作。

　　“你對我們零雨城的事情，很感興趣么？”

　　荔枝合上厚重的扉頁，在這地牢里居然能找到一本關于零雨城歷史的典籍，倒也是難得的趣事。

　　沒人回答他。這一切都像是默劇，無論發生在哪里。

　　“咱都是老不死的東西了，一塊兒聽些野史可好？”

　　“閣下傷勢已好？”

　　“不不不，現在說全好了也太不可思議了～”荔枝撓撓頭，“如果要回到我們剛簽訂協議的那時，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

　　“閣下還這么有興致…聊故事？”

　　“那肯定有興致呀～”

　　荔枝指尖碰擦出一朵黑紫色的火苗，周圍的紅石火把暗了下去，只剩那一星半點的火苗還在亮著，照出他平靜的笑臉。

　　“反正你的小家伙們，已經沒反抗的機會了。”

　　不顧后者是不是被自己的話給嚇到，荔枝重新給自己沏了杯茶，娓娓道來。

　　“你們所知道的，以及所經歷的…哦當然我也是如此，但是這一切，所謂的400年和50年的記載，其實都只是虛構出來的東西罷了。”

　　“我在時空的裂縫中，有看到那個人的影子，那個零雨城的主人…”

　　“那個將零雨城親手毀滅的人。”

　　地獄，核心要塞。

　　門被推開，沒有人在，只是四周頓時安靜許多，地獄灼熱的空氣也隨之凝固下來。

　　“誒喲我去你終于來了！！什么情況？！怎么那小子又回去了？！”HiKong頓時從巖漿池中探出頭來，哭喪著臉問東問西。

　　“我給他的力量，讓他去的。”

　　“…WTF？？你在干什么？？？”

　　“讓他回去找人。”

　　“找誰？？？”

　　“小璃。”

　　“你瘋了？？按你之前說的，那里現在是封閉的地方，只剩…祂，還有所有混亂的東西…”

　　“所以，他更得去。”

　　“失落！！！”

　　HiKong的黃金瞳驟縮，這會兒他不太想稱呼面前的人“末雨”，而是本來的名字。

　　End_Lost，失落。

　　“…那個家伙死了，不要提他。”聲音一頓，仍然不帶太多感情。

　　“你有沒有想過，就算那小子找到了，他能活著回來嗎！！不要把你的感情因素強加在誰身上！！！他終究也只是末雨，不是你！！！”

　　他身后的巖漿池一陣震動，那具龐大的亡靈骨骸赫然起身，空蕩的眼眶與HiKong一同盯著面前，盡管那里什么人都看不見。

　　“你知道，末雨這個名字…怎么來的？”

　　“…不知道。”

　　“那你又有什么資格，評判我做的對與錯？！”

　　那空白的原地現出另一個半透明的影子，一對黑紫色的瞳望向象征著地獄之主的軀殼，只是一瞬，那個巨大的身軀從內部砰然碎裂，化為齏粉。

　　「她說過，想要我一直都開心地陪著她。」

　　他俯身在HiKong身畔低語，幾乎難以看見的雙手將他抱緊，兩人都感受不到彼此的體溫，只有觸感，仿佛能消去一切沖突。

　　“她走的那天，我把所有過去的東西都毀了，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吵鬧的，我只想要永遠的安靜，永遠永遠。”

　　“我沒能做到她說的，從一開始就失約了。我沒能一直陪著她。”

　　“但是，我還是想，就算是這樣…我想過，想過很久。我不能和最初的自己一樣了，我在為自己活著，不，也不能這么說…我只是在經歷一天又一天，沒有任何值得我去好好生活的理由。”

　　“想好了，就這樣，讓一個全新的我繼續走下去吧，一切都會和她想象中的相符。當末雨真正繼承我的一切后，也就不需要有人記得我了，我從未存在過。”

　　“你知道么？”

　　“什么？”HiKong喃喃道。

　　“End_Lost留下了Ender，Rainyii留下了Rain。這就是Ender_Rain，所謂末雨。”

　　“他是我，永遠都是，哈哈…”

　　名為失落的人影推開HiKong，在他面前一點點化作星芒消散，這是HiKong第一次看到他笑，就算是氣氛到了這樣的時候，也依然如同君主俯瞰天下。

　　他知道自己會逐漸消失，會一點點失去所有，最后離開這個世界，什么也不會留下。

　　這些，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地獄灼熱的風重新拍打在HiKong臉上，與昔日不同，這次猶如實質。

　　「再次約定吧，就和我們那時一樣。」

　　他淺笑著，手伸向遠方，像是抓住了屬于他的全世界。

　　暮色森林，黑暗高塔。

　　惡魂的觸手落在高塔的頂端，那個身影站在塔尖上，四周放眼望去盡是怪物的尸體、倒塌的塔樓廢墟。

　　他闔上許久的眼重新睜開。

　　左瞳是晶瑩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