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信任
在陽光最少的幾天里，數萬只帝企鵝聚集的地方，陸續有母帝企鵝，開始下企鵝蛋了。
這種時候，就看兩只且父母的配合度了。
大部分的公企鵝，都能完成任務，迅速靠前，把企鵝蛋撥到腳面上，然后護在育兒袋里面。
但是也有個別的企鵝蛋，被粗心的企鵝父母，不小心損壞，或者干脆費了好久才收上來，結果企鵝蛋早就斷絕生機了。
失去企鵝蛋的企鵝父母，一臉茫然看著周圍，就像是兩個做錯事的小孩。它們這一整年的奮斗和努力，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看到失敗的案例，江東更是緊張了起來。他時刻準備著，面對即將到來的奶爸生活。
整個企鵝群中，多數母企鵝都開始下蛋了。
某一刻，貴妃突然發出了“嘎嘎”的叫聲。
江東趕緊靠近，上下打量著它。
它的語聲中，帶著一些痛苦。
與此同時，它的小腹劇烈地起伏著，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冰原上，清晰可見。
要生了？
江東屏氣凝神，等待著小生命的來臨。
在之前，他已經觀察過四周的環境，這塊冰原并不光滑，覆蓋著一層雪沫，還帶著一點凹凸。這樣可以保證，企鵝蛋有一點緩沖，而且不會骨碌跑。
貴妃不斷收縮著腹部，一顆白色帶著淡綠顏色的蛋尖，冒了出來，隨后是整個蛋體。
沒過多久，整顆企鵝蛋就暴露在了空中。
同很多帝企鵝一樣，貴妃的腿很短，所以企鵝蛋出來后，直接落在了地上，沒有被摔到。
一枚圓滾滾的白色企鵝蛋，帶著些許熱氣，就那么停在了雪原上。
“嘎嘎”，貴妃叫了一聲，然后勉力后退，把蛋讓了出來。
孕育這顆蛋，消耗了它大量的能量，它的體重為此減掉了四分之一。
現在的它，十分脆弱。
就是現在！
江東趕緊張開雙臂，維持著身體平衡，同時迅速挪動腳步，搖晃著往前，把這顆蛋籠罩在腳邊。
按照之前的練習，江東兩只腳蹼并成“v”字形，把企鵝蛋夾在中間，然后彎下脖子，用尖尖的喙，去往腳面上撥企鵝蛋。
之前雖然用雪團練熟了，但是真正到了這一刻，還是有點緊張地。
畢竟機會只有這一次。
江東屏住呼吸，用長喙的側面，輕輕地撥著企鵝蛋。長喙上傳來的觸覺很硬很脆，江東盡可能，柔和地用力。
企鵝蛋隨著江東的動作，慢慢往上，最終滾到了腳面上。江東趕緊收攏雙腳，按照練熟的流程，把腳尖翹起，腳跟著地，確保企鵝蛋不會自己溜下來。
一提肚子，把企鵝蛋籠罩進育兒袋。
成了！
這個過程，只持續了七八秒的時間。
甚至江東感覺到，肚子里的企鵝蛋上，還帶著貴妃殘存的體溫。
企鵝蛋進了育兒袋，江東提著的心瞬間放下了。他終于長舒了一口氣，一道白色蒸汽，順著江東的嘴巴，一直噴了半米多遠。
育兒袋里的溫度，達到了三十六七度，跟外界的溫差高達五六十度。這樣的溫度，能夠保證小企鵝在兩個月內孵化成功。
只是這樣的情況下，江東就成了一個“蛋奴”，大多數時候，都要保持一動不動。
如果想要移動，只能小幅度挪動腳后跟了。
就好像兩條腿上，被綁了一條繩子一樣。
江東小心翼翼低頭，察看這顆蛋。這蛋只有一顆，必須要小心一點了。
蛋啊蛋，你可是要加油啊！
不只是江東這里，整個企鵝群里，此時都在進行著這個企鵝蛋交接儀式，大部分的公企鵝，都完成了任務，把企鵝蛋放在了育兒袋里。
而雌企鵝們在交接完畢之后，紛紛轉身，踏上了旅程。
下這個蛋讓它們耗費了自己四分之一的體重，現在它們極度虛弱，需要去往九十公里外的海洋，去補充營養，同時給小帝企鵝準備出生后的第一餐。
嗯，前提是小帝企鵝熬過兩個月，從蛋里孵出來。
帝企鵝的體型決定了它們這一程走不快，這一去一回要花費兩到三個月的時間。
江東看向了貴妃，對方同樣把眼睛看過來。
貴妃離開這兩個月，其實是最兇險的兩個月。
任何一點危險，都會造成這個帝企鵝家庭的破碎。
母帝企鵝被海豹海獅殺死，母帝企鵝來回時間超過三個月，母帝企鵝回來沒找到企鵝群…
意外有很多，但是結果只有一個公帝企鵝和小帝企鵝被餓死。
看著貴妃，江東忽然想起來，前不久站上團建，做的一項活動信任背摔。
江東現在和貴妃的關系，很像信任背摔之中團隊間的關系。
一個在原地孵蛋，一個外出覓食再歸來。
任何一個人的失敗，就將導致整個家庭的破裂。
此時，江東就是那個抱著胳膊，背對人群，后仰倒下的人，而在他身后只有一個貴妃。
他在這里不吃不喝，等待的兩個月，就是“躺倒”的過程。
他不知道兩個月后，自己背后是什么。或許貴妃遇到各種各樣的意外，導致沒有回來或回來晚了，但是自己只能義無反顧地去等。
他自己所唯一能夠給予的，大概就是等在原地，把自己的信任，交給對方。
這是江東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帝企鵝是一種很溫順的動物，它們甚至很少叫，大多數時候，都是無聲的交流。
江東和貴妃，就在這種情況下，無聲對視著。
這一番對視，江東不知道貴妃有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思，但是至少貴妃知道，它這一趟是必須要回來的。
“嘎嘎！”貴妃張嘴叫了一聲，跟江東告別。
它似乎不舍得企鵝蛋，圍著江東轉了好幾圈，才依依不舍地，低著頭走了。
這其中，大概也有一些讓江東等著它回來的意思。
江東同樣叫了一聲，然后看著貴妃轉身，一搖一擺地混入雌帝企鵝群中。
整個族群中，所有的雌帝企鵝都離開了企鵝群。它們整齊地排成長長的一列，足足有數公里遠。
這是覓食的隊伍。
江東眺望著企鵝群中雌企鵝的背影，心中默念：一定要安回來了！
貴妃一搖一擺的樣子，卻走得那么認真、那么穩重。畢竟，它的肩膀上，扛著三只鵝命，它現在，一定很有使命感吧？
至少它剛才的依依不舍，還是很明顯的。
觸景生情，江東忽然想吟點詩，諸如“此地一為別，企鵝萬里征”之類，但是就在江東醞釀的時候…
企鵝群中，奮力前行的貴妃突然滑倒，“吧嗒”一聲趴在了地上。
算了，還是省了吧。
意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