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街角一聲喵(二)

　　詹姆斯把吉他小心放下，然后眼睛左右逡巡，想要尋找小石塊，給這只貓來個“遠程攻擊”。

　　但是地面上是光滑的石板路，到處都是來來回回的行人的鞋子，實在是沒有小石塊。

　　詹姆斯找了半天，忽然發現自己身前一米處，有一雙女士鞋子。

　　順著鞋子慢慢地抬頭，詹姆斯看到的是，一位頭戴針織帽子、身穿淺褐色大衣、脖子上有著藍色圍巾的一個老太太。

　　這種下班高峰期，大概也只有這位老太太有余暇，關心這些流浪漢了。

　　老太太六十歲左右，但是精神不錯，此時低著頭，笑瞇瞇看著詹姆斯。

　　“年輕人，這樣盯著一位女士，可是不禮貌的哦。”老太太笑瞇瞇道。

　　“咳，不好意思。”詹姆斯尷尬地笑了笑，坐直了身體。

　　“我剛才聽了有一會兒，你們兩個的配合，挺不錯的。”老太太回頭看了眼江東，又看了看另一邊的詹姆斯。

　　“呵…呵呵。”詹姆斯只能露出一個“柯南笑”，傻傻地裝糊涂。

　　對面那傻貓亂嚎，也算配合？

　　老太太看詹姆斯不說話，打量了他一下，想了想，從手包里掏出錢包，走到詹姆斯面前，拿出一枚硬幣，彎腰放到攤開的破帽子里。

　　周圍乞討的幾個流浪漢，看著硬幣上由英格蘭玫瑰、威爾士大蔥、蘇格蘭薊和愛爾蘭三葉草組成的圖案，露出羨慕的神情。

　　這是一枚一英鎊的硬幣。

　　“謝謝。”詹姆斯看著這枚躺在破帽子中，面值最高的硬幣，低聲道。

　　“年輕人，貓是上天的恩寵，要善待它。”老婦人回頭看了一眼街對面的江東，又回過頭來，笑著對詹姆斯道。

　　街對面，在老太太放下那枚硬幣的時候，江東已經抬起了頭，他一眨不眨盯著那枚一英鎊的硬幣。

　　同時，江東的耳朵還支了起來，貓的聽力還是很優秀的！雖然隔得很遠，但是老太太的話語，還是一字不漏地傳到了江東的耳朵里。

　　那枚硬幣，有我的份！

　　“呃，它不是我的貓…”詹姆斯看著破帽子里那一英鎊的錢，咽了口唾沫，底氣不足地說道。

　　“但是你跟它很有緣分，不是嗎，年輕人？再見，祝你好運！”老婦人笑笑，跟詹姆斯擺擺手，又跟街對面的江東擺擺手，然后慢吞吞地走了。

　　詹姆斯感激地目送老太太遠去，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回過神來，詹姆斯把那枚一英鎊的硬幣拈起來，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確認了真偽，然后他還不可置信地用臟衣服擦了擦，然后把硬幣放進了衣服內側的兜里。

　　對于一個流浪漢來說，這一英鎊，代表著他好幾天的收入。

　　摸了摸胸口位置，確保硬幣躺在自己兜里，詹姆斯略微安心了。他想了想，又把破舊帽子端起來，把里面的幾枚幾十便士的硬幣，用手抓出來，放在手心里數了數，跟一英鎊的硬幣，放進同一個兜里。

　　在做這一系列動作的時候，詹姆斯眼神戒備地左右逡巡，看著周圍，謹防有見財起意的人。

　　不經意間，詹姆斯眼睛掃到了街對面，那只“打岔貓”不知道什么時候站了起來，眼神炯炯看著自己。

　　詹姆斯手一抖，差點把破帽子給扔了。

　　這貓的眼神，怎么有點嚇人啊？

　　詹姆斯略顯心虛地低下頭，把吉他放進專用提包，背上一邊的舊背包，又把墊在屁股下的舊毛衣抽出來，搭在胳膊上。

　　做完這一切，詹姆斯從地上站起來，低著頭，腳步忙亂地走了。

　　他低著頭，卷發垂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喵！”

　　看到詹姆斯走了，江東發出一聲貓叫，這聲貓叫音量不小，已經接近于嚎叫了。

　　聽到遠處這聲貓叫，詹姆斯走得更快了。

　　想走？

　　把我的一英鎊給我留下！

　　你他喵的別想獨吞？

　　軍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一英鎊里也有我的一半！

　　沒有我，你哪來這一英鎊？

　　江東朝著左右看了看，躲避著周圍的一雙雙鞋子、一條條長腿，跑到街對面，跟著詹姆斯的方向，追了上去。

　　拐過一個街角，進入一條小巷子，周圍行人慢慢少了。

　　詹姆斯回頭，發現沒有人跟著自己，不由得放下心來。

　　老實說，獨吞這枚一英鎊的硬幣，詹姆斯是有點心虛的。特別是看到那只貓的眼神，詹姆斯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那只貓。

　　但是那也沒辦法啊。

　　詹姆斯低頭摸了摸肚子，經過這一番快速行走，能量消耗增加，腹中的饑餓感再次來臨。

　　那種整個胃里空蕩蕩的感覺，以及四肢無力的虛脫感，他已經有些難以忍受了。

　　事實上，從昨天早晨吃了半塊別人因為難吃扔下的面包，他已經有整整36個小時滴水未進、粒米未沾了。

　　腹中的饑餓感，加上犯了毒癮的萬蟲嚙噬感，已經快要把他吞噬了。

　　他現在迫切需要一點東西，塞進胃里。

　　某一時間，詹姆斯忽然感覺背后，有一種毛毛的感覺，就像是有人在自己身后一樣。

　　他一回頭，一只橘黃色的貓，就這么靜悄悄地，跟在自己身后，十米的距離。

　　雖然這種花色的流浪貓比較常見，但是詹姆斯一瞬間就肯定，這只貓就是剛剛街對面的那只“打岔貓！”

　　看那眼神，錯不了！

　　江東亦步亦趨跟在詹姆斯身后，看他停住了腳步，自己順勢，停下了。

　　這地面有點潮濕，他沒有蹲坐，而是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上面的毛發。

　　詹姆斯轉回頭，緊了緊書包。

　　應該不是跟過來的，應該是湊巧走到一條道了吧？

　　應該吧？

　　不由自主地，詹姆斯再次加快了步伐。

　　詹姆斯身后，江東同樣起身跟著：不還錢是吧？那我就一直跟著你！

　　前面不遠，就是巷子的出口了，詹姆斯走到街口，左右看了一下，往右走去。

　　如果真的是湊巧的話，這個三選一的路口，基本上就能給出答案。

　　走了不遠，詹姆斯下意識回頭，發現那只橘貓從巷子里出來后，沒做任何選擇，就轉身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

　　這貓果然是跟著我的！

　　詹姆斯一瞬間，感覺寒毛直豎，他邁開腳步，發足狂奔起來。

　　吉他和背包在他身后甩動，撞到了幾個行人，詹姆斯甚至來不及道歉，就跑遠了。

　　詹姆斯下意識回頭看了看，發現身后那只貓同樣跑了起來。

　　這一次，他確定，那只貓肯定是跟著自己的！

　　詹姆斯覺得心里毛毛的。

　　如果是一只狗的話，詹姆斯還不至于這么想，畢竟一般狗都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

　　但是貓則不一樣，總會顯得莫名詭異。

　　就好比現在在自己身后的那只貓。

　　一路狂奔，詹姆斯的呼吸逐漸粗重，他仗著自己對這一片很熟悉，在許多狹窄的小巷子里穿行，總是經常地改變方向和鉆入某個墻洞。

　　到了某條狹窄的橫巷里，詹姆斯費勁爬過一道一人高的矮墻，倚在墻后面“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隔了好一會兒，等到激烈的心跳緩和了一下，詹姆斯把耳朵靠在潮濕的墻上聽了聽，發現身后沒有聲音。

　　難道甩掉那只貓了？

　　詹姆斯略了略定了定心，轉身小心地站起來，在矮墻后面露出一雙眼睛。

　　左邊沒有！右邊沒有！上邊…當然更不可能有了！

　　終于甩掉那只橘貓了？

　　詹姆斯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回過身來自然地蹲了下來。

　　然后眼前的一幕，讓他猛然眼睛大睜，心跳在那一刻都停止了。

　　那只橘貓，就蹲坐在自己身前一米處，一雙閃亮的眼睛，牢牢盯著他！

　　江東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詹姆斯：想靠爬墻甩掉一只貓，你腦袋瓦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