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9章:如果有人,在兩千七百年前回應你

“兩魚生北海相攜溯潮汐雄魚躍波上　　不想乘風起…”

　　當風和開口的時候，現場的觀眾們卻是一愣。

　　這是小白在唱歌嗎？

　　一開口，這簡直就是谷小白的聲音！

　　不對，現在小白哪里還是這種聲音？

　　難道這個面具下是小黑嗎？

　　都不對！

　　小黑明明在旁邊站著呢。

　　這是風和的聲音？

　　風和…是這種聲音嗎？

　　事實上，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沒有聽過風和的聲音。

　　因為他極少站上舞臺，自己也沒有出過多少首歌，所以大家都沒有什么機會聽到他的歌。

　　而他的聲音,

　　其實也并不是這樣。

　　他的音域很寬廣，擁有頂級的音準，演唱的機能也很強，技巧也很華麗。

　　但他的本聲是一個偏向中性的溫柔男聲，付函曾經向人形容過，說他的聲音擁有像小提琴一樣的共鳴,

　　特別的美，只可惜聽過他的聲音的人,

　　實在是太少了。

　　只是,

　　這樣的聲音，有時候也會讓人感覺油膩。

　　再加上風和喜歡利用各種各樣的技巧來詮釋自己的音樂，就更顯得有些油膩了。

　　這是風和作為一名演唱者最大的缺點。

　　他實在是掌握了太多的技巧，反而忘記了如何不用技巧去唱歌。

　　他幫無數的人做了符合別人審美的音樂，自己的審美，卻總有一點點的問題，有一點點的“過火”，掌握不了度。

　　某種程度上來說，風和自己不能站上舞臺，成為一名臺前的歌手，是有原因的。

　　但此時，他摒棄了自己的本音，模擬谷小白的發聲方式，完全用谷小白的方式來唱歌，將自己原本的音色抹去。

　　卻帶給了現場的人，無法言喻的驚艷。

　　模仿谷小白的唱歌方式簡不簡單？

　　其實某種程度上很簡單。

　　因為谷小白的聲音，有兩個特色。

　　一個特色是干凈。

　　特別的干凈。

　　沒有任何雜質的干凈。

　　另外一個就是自然。

　　也就是所謂的“大白嗓”，咋一聽就像是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一樣,

　　完全自然的發音方式，像是說話一樣自然。

　　只要掌握了一定的訣竅，你就可以把谷小白的歌唱得惟妙惟肖。

　　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像小白”的歌手。

　　特別是在谷小白毫無保留的公開了自己的許多技巧的情況下。

　　模仿谷小白，已經是一門快速獲取熱度，又或者是謀生的捷徑。

　　甚至本身就是一種聲樂上的訓練方式。

　　不論是在熱門的音樂榜單上，高知名度和粉絲眾多的音樂類主播，又或者是下沉的農村演出市場上，都有一開口，就能把谷小白模仿的惟妙惟肖的歌唱者。

　　但是僅限于一兩句。

　　因為谷小白他最強的地方是，無論在任何的音域，無論使用任何的技巧，都是如此的干凈和自然。

　　而任何模仿他的人，在唱稍微高一點點的聲音時，或者使用一點其他技巧時，就無法再繼續“干凈”和“自然”下去了。

　　通常，這世界上的絕大部分歌手,

　　只能在自己的key上模仿一下下。

　　而谷小白的聲音里,

　　“干凈”和“自然”結合在一起，就變成了“亮”。

　　像是鉆石一樣閃亮。

　　不論谷小白使用任何的技巧,

　　這種亮始終都在，像是有一根金屬弦，在聲帶里面。

　　這就讓這些模仿者們面臨著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可以模仿谷小白的聲音，但是不能模仿谷小白的聲音唱谷小白自己的歌。

　　眾所周知，谷小白是從來不飆高音的，他只是輕輕松松就跨越二三四五個八度而已。

　　他有時甚至不把這個升key的機會留給副歌，主歌的時候，就已經把聲音升上去了。

　　因為他副歌有一百種辦法，繼續調動你的情緒，讓你欲罷不能。

　　谷小白的模仿者們，只能唱一些音調和情緒都特別平，簡單的抒情歌。

　　但此時，這首歌只是短短的四句，20個字，就已經跨了兩個八度。

　　而且收放自如，完全沒有過度渲染的意思。

　　而且，這種歌詞的形式，果然是小白常用的風格。

　　形式上像極了古體詩，語言簡單，擁有古代民歌的遺風。

　　這種感覺，讓大家都頗為震驚。

　　這真的不是小白…或者小黑在唱歌嗎？

　　風和好強！

　　再加上風和的面具，讓大家油然而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這是另外一個時間線的谷小白戴上了面具，在“蒙面”的揭面之前，用自己的本嗓在唱歌。

　　“風哥真的是用心良苦啊。”聽著風和這樣唱歌，王海俠忍不住感嘆道：“不過…我還是感覺，風哥有時候總是不太懂小白。”

　　付函聽著，也是忍不住點頭。

　　是啊。

　　風和是一個技術和技巧的大成者。

　　但他總是缺少那么一點感知別人情緒和喜好的力量。

　　他甚至無法在舞臺上和臺下的觀眾們共情，而是沉浸在表現自己。

　　他模仿谷小白的聲音唱歌，是想要讓小白看看，自己可以幫他制作出什么樣的音樂。

　　只是這首歌太“小白”了，而小白，他已經不想繼續那么像自己了。

　　但是…

　　“這首歌，真的也很好聽啊，為什么小白沒有發表出來呢？”付函問道。

　　王海俠嘆了口氣，道：“因為這首歌，讓小白心痛吧…”

　　這種感性的話，竟然是從王海俠的口中說出來的，讓付函愕然，側目。

　　王海俠抬頭看著舞臺上，那戴著面具的風和。

　　他在繼續唱著歌。

　　他就像是一臺機器，截取了某個時間段的小白，然后把他呈現在了舞臺上。

“水轉不可待風旋催人疾鯤游歸北幽鵬飛南冥去天海永相隔兩心無所依天意不可違　　相逢可有期…”

　　唱到最后的時候，他的聲音像是風中的燭火一樣在顫抖，讓全場的人心都在顫抖。

　　這是一首什么樣的歌啊，小白是在什么時候寫了這么一首歌？

　　那個時候的谷小白，一定是肝腸寸斷，卻又無處去傾述，只能對著大海唱歌。

　　如果不是風和恰好聽到，恐怕就沒有人能夠再把這首歌重現出來了。

　　這首歌的歌詞，其實非常簡單。

　　取材自《莊子·逍遙游》所記載的鯤鵬變。

　　兩條魚生在北海之中，

　　在海中朝夕相伴。

　　有一天，雄魚躍出碧波，

　　卻突然乘風而起。

　　因為他突然生出了一對翅膀，扶搖而上。

　　他不再是鯤了，他變成了鵬。

　　從此，兩條魚的愛情，卻變成了飛鳥與魚的愛戀，天海相隔，只能遙遙相望，卻無法彼此相擁。

　　可即便是遙遙相望，對兩個人來說，也是奢望。

　　眨眼之間，洋流要回轉向北，要帶著鯤前往它們出生的北方大海深處，而季風卻向南方吹去，要帶著大鵬鳥前往南方的天池。

　　天空如此巨大，海洋如此廣闊，天海永隔，心無所依的兩個人，此時一別，再次見面又要到什么時候？

　　似乎就連天意都不想讓兩個人在一起，要讓兩個人分離。

　　相逢可有期？

　　小白的這種感情，以前的時候，王海俠還是不會懂，但他現在懂了。

　　“風哥太殘忍了…”王海俠道，“他不該在小白面前唱這首歌的…”

　　“為什么這么說？”付函愕然。

　　在他們看來，谷小白他們的年齡，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

　　雖然谷小白那充沛的感情，那與年齡不符的表現方式，已經一再刷新了他們的三觀，但谷小白這個年齡的人，又有什么真正的憂愁呢？

　　有什么三天之后過不去的呢？

　　王海俠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付函愕然，這世界上，還有王海俠不想說的話？

　　這個大嘴巴的家伙，還能保守秘密？

　　“這首歌…”到底是什么？

　　舞臺下，谷小白聽著風和的歌曲，思緒卻回到了許久之前。

　　正如風和所說的，這首歌是他很久之前寫的。

　　那時候，海上龍宮剛剛抵達韓國，正是中韓交流晚會的時候。

　　谷小白也剛剛穿越到了戰國時代，成了“公輸白”，制作出了人類歷史上第一架可以飛行的飛行器。

　　那時候，他在渤海灣見到了騎在鯨魚背上的小蛾子。

　　他想要和小蛾子見面相擁，卻有無形的力量，產生了颶風，形成了風墻，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突破。

　　而回到現代，戰國時代的小蛾子出現在中韓交流晚會的現場，以霸氣無比的唱腔碾壓全場，被人稱為“蛾皇”。

　　偏偏谷小白卻不能參加。

　　也是那段時間，谷小白寫了這首歌。

　　他覺得自己和小蛾子，就像是鯤鵬，本來結伴同游，卻又天海永隔。

　　他本以為這首歌只有自己和大海聽過，卻沒想到，還有人聽到了這首歌。

　　這是一首格外簡單的歌曲，風和為它重新編寫了和聲，配器，錄制了伴奏…

　　此時再次在谷小白的面前唱出來，勾起了谷小白的萬千愁緒。

　　谷小白閉上眼睛，靜靜聽著，那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和小蛾子天海相隔，無法接近的瞬間。

　　這一刻，谷小白不知道是該埋怨風和，還是該感謝他。

　　被勾起了的回憶，像是再次重演當初的一切。

　　谷小白能夠感受到那種憤怒和絕望，但能夠再次重溫一遍，依然讓谷小白有一些喜悅。

　　像是再次見到了小蛾子。

　　在咫尺天涯。

　　“咦？”

　　“啊，怎么回事！”

　　“發生了什么？”

　　就在谷小白閉上眼睛，沉浸在回憶中時，他聽到了四周有人在驚叫。

　　然后另外一個聲音加入了其中。

“兩魚生北海相攜溯潮汐雄魚躍波上　　不想乘風起…”

　　不是人類的聲音！

　　但確實有人在唱這首歌！

　　等等！

　　谷小白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時候，無數的鯨魚飛了過來，搖頭擺尾地擠在了舞臺的附近。

　　它們穿著專門為鯨魚制作的巨大飛行盔甲，搖頭擺尾，在舞臺的四周，緊密地排布著。

　　這些鯨魚本來就擁有卓越的智商，還可以通過鯨語翻譯軟件和人類交流，有時候和它們交流多了，感覺它們就像是人類一樣，甚至還可以和人類共情。

　　而且鯨魚以家族為單位的鯨魚，也有著基本的紀律和組織觀念，某些時候，可以和人類無縫合作。

　　但此時，它們卻在齊聲演唱著一首歌。

　　演唱著這首《鯤鵬變》。

　　它們怎么會唱這首歌？

　　現場的觀眾們，還以為這是風和訓練出來的，是讓鯨魚和自己合唱，在短暫的吃驚之后，都拼命的鼓掌吶喊。

　　還有什么，讓鯨魚來唱《鯤鵬變》更好呢？

　　這首歌，太牛叉了！

　　卻不知道，這會兒，風和自己也非常的驚訝。

　　他唱完了第二遍之后，停下了歌聲，呆呆看著眼前那些已經擠到了他面前的鯨魚。

　　說實話，其實長時間駐扎在海上龍宮的錄音棚里，和這些鯨魚是打過交道的，不然這會兒，被這么多龐然大物，而且是穿著鋼鐵盔甲的龐然大物擠在中間，他恐怕會嚇尿了。

　　他停下之后，其中一只鯨魚，還碰了碰他。

　　把他碰的一個趔趄，腦袋上的面具都掉了下來。

　　“鯨鯨你碰我干啥？”風和納悶問道。

　　“唱啊…”鯨鯨發出了一聲惟妙惟肖的人類聲音。

　　“唱啊唱啊唱啊…”四面八方的鯨魚們，發出了同樣的聲音，像是一群學話的八哥，又像是一群附和老大的小弟。

　　只是這些八哥體型有點大，聲音也有點大。

　　“唱啥？唱完了啊！”風和納悶。

　　鯨魚擺擺尾巴，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鯨鯨轉身把風和擠開了。

　　“還有，我來！”

　　還有？

　　你來？！

　　風和一面驚訝于鯨鯨竟然可以發出這么多人類的發音了。

　　另一方面則驚訝于，這首歌怎么還有？

　　我都唱完了啊！

　　小白就唱了這么多！

　　其實，就連谷小白都驚呆了。

　　他確實就寫了這么多啊！

　　這是一首沒有完成的歌。

　　可谷小白壓根就沒有完成它。

　　可鯨鯨的口中，又有歌聲響起來：

“把九萬里當一步之遙那三千里不過一指我和你從不是南去北往　　也不是九幽蒼穹…”

　　當鯨鯨的歌聲響起時，越來越多的鯨魚也加入了其中。

　　這竟然是一首…

　　所有鯨魚都會唱的歌！

　　為什么鯨魚會唱這首歌？

　　谷小白呆呆聽著，突然間眼前就模糊了。

　　如果這是一首所有的鯨魚都會唱的歌，那么一定是鯨魚中非常流行的鯨歌。

　　甚至這首歌，可能已經傳承了許多年。

　　畢竟，人類的世界如此的變幻莫測，人類也并不擅長唱歌。

　　所以，有人用一代代的馴化，把這首歌印在了全世界的鯨魚的文化和基因里！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能讓一首歌，從幾千年前，一直記錄到現代？

　　小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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