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1年,元狩二年,河西。
一支數萬人的鐵騎,緩慢前行。
為了保存馬匹的體力,此刻,除了斥候和側翼部隊,其他人都下馬而行。
雖然如此,行軍速度卻非常快,如若不然,也無法在數日之內,奔襲千里。
這世界上耐力最好的獵食者不是什么豺狼虎豹,而是人類。
得益于人類發達的汗腺帶來的降溫能力,人類能夠把獵物追到累的口吐白沫跑吐血。而長途奔襲之中,人類反而要顧慮馬匹的體力,大部分時間,都必須下馬步行,通過用水刷洗等為馬匹的肌肉降溫。
事實再一次證明,人類站在食物鏈頂端,戰斗力真的是爆棚的。
此時,這在荒原之上讓人聞風喪膽,所向披靡的鐵騎,急行軍之中,卻有幾分茫然,士兵的士氣也顯得頗為低落。
沒有其他原因,而是因為他們戰無不勝,無可匹敵的指揮官冠軍侯病了。
昨日開始,冠軍侯就突然一病不起,高燒不退,原本定下的奔襲計劃,就此擱置。
已經習慣了跟著驃騎將軍一路橫沖直撞,此時突然失去了主心骨,整個部隊的軍心,都有些渙散。
大家對前途,都產生了一絲絲的疑慮。
人類的耐力雖然很強,但是并不是無窮無盡的,長途奔襲對人類身體的損耗,需要充足的食物和休息才能恢復過來。
而長期高負荷的行軍戰斗中將領其實更疲勞,在普通士兵們休息之后,還需要制定戰略,勞心勞力,是人總會超負荷。
冠軍侯,畢竟也是人類。
中軍之中,數十親衛緊緊護衛,一名俊美的少年躺在一輛平板車上,面色赤紅,全身發燙。
荒原之上,行車極為困難,為了讓少年能夠少受震動,大部分時間,親衛們聯合起來肩扛手提,幾乎是扛著這板車在走。
板車之旁,江衛不斷用清水為少年降溫,喂給他淡鹽水補充水分。
但少年的情況卻沒有絲毫緩解。
如果不是知道歷史上,這個階段的冠軍侯,才算是剛出新手村,江衛恐怕會擔心死。
但現在江衛也非常擔心,因為這種癥狀,明顯不正常,讓江衛不得不考慮,是不是小白出了什么問題。
正想著要不要回去看一眼谷小白的狀況,突然間,一名探子來報:“報校尉,前方發現一支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
這荒原之上,鏖戰正酣,什么樣的迎親隊伍,膽敢在這種時候,穿越荒原?
這事兒,透著一股詭異。
莫非,是匈奴偽裝成迎親隊伍,想要伏擊我們?
雖然感覺可能性不大,但江衛卻不敢大意。
看江衛皺眉,探子繼續匯報道:“報校尉,屬下從小在關外長大,曾經接觸過來自烏桓的商隊,從對方的服飾、行裝來看,應當是烏桓人!”
江衛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身后躺在平板上的冠軍侯,道:“你們照顧好冠軍侯,我去探看一下!”
現在冠軍侯昏迷,江衛作為冠軍侯的心腹,就成了現在事實上的最高將領。
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如何決斷,必須親眼看一眼。
牽出愛馬黑棗,江衛帶著幾名親隨一路狂奔,然后遠遠下馬,悄悄窺探。
遠方,一支漫長的隊伍,在荒原上迤邐前行。
不過,看到這些人之后,江衛放下了一半的心。
因為這些人,不論是穿著打扮,還是長相氣質,都和匈奴有所不同。
想到剛才探子所說的烏桓人,江衛心里一動,道:“這不是迎親隊伍,這是送親隊伍…”
“送親?”身邊的幾名探子和親隨都頗為愕然,一眼看過去,這隊伍約數百人,有男有女,有士兵有仆從,但是被圍在中心的,明顯是一名漢子,頗有彪悍氣質,顯然不是普通人。
“烏桓與鮮卑雖分在東西,卻風俗相近,應當是被匈奴人中間截斷,慢慢壓縮了領地,不得不退守兩處,分成了兩個勢力。”
“鮮卑人不同我們大漢,他們母系為尊,鮮卑男子想要娶妻子回家,需要先到女方家里服役兩年,才能把妻子帶走,若是女方是強勢的大家族,上門為婿的事情也時有發生…”江衛講解道。
“江校尉竟然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幾名探子頓時對江衛驚為天人。
“呃…跟在小白…不,冠軍侯大人身邊時間長了,總會看幾本書的…”江衛擺手道。
這么謙虛完,江衛又皺眉道:“他們這送親的方向,莫不是想要和匈奴聯姻?”
“這一路上咱們一路犁了過來,匈奴部落要么投降要么被殲滅,哪里還有什么匈奴人了?”大壯摸了摸自己粗短的胡茬,道。
“要么他們還不知道情況,要么他們是想要橫跨東西,從烏桓送到鮮卑…嘶…”
江衛倒吸了一口涼氣,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這是兩者想要聯姻?
烏桓鮮卑分開日久,這么多年來一直被匈奴壓縮生存空間,現在是想要重新聯合起來了嗎?
也對,西漢之后,匈奴被趕走,鮮卑就慢慢成了大漢的敵人。
而到了南北朝的時候,鮮卑入主中原,建立了北魏。
在幾十年內完成了漢化,成了漢族的一個最大的補充來源。
唐朝的李氏皇室,就擁有鮮卑血統,女性地位較高,風氣較為開放,所以才有平陽公主領軍的七萬人娘子軍,或許也間接促成了一代女皇武則天的輝煌。
日后女性地位降低,即便是慈禧這般權傾天下,也不敢更不能稱帝,因為此時女性稱帝,已經是與天下為敵。
漢族本就是一個不斷吸納異族,不斷壯大的龐然大物,對漢族來說,重的不是血脈而是文化。
從血脈上來說,齊國、魯國人就有東夷血統,所以身材高大健壯,可也不影響他們成為儒家文化之源。
而鮮卑,也來自于東夷,某種程度上,和齊國、魯國人種相近。
從歷史的角度上來說,鮮卑、烏桓都不是敵人,早晚會并入漢族大家庭。
從當前的時間來說,這兩個勢力也幾乎和大漢沒有絲毫沖突,甚至來往都非常少。
江衛思索了片刻,終于有了決斷,道:“命令前軍提高警惕,上馬前行,但不要出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是!”一名士兵領命去傳令了。
不多時,前軍上馬,但刀槍入鞘,加快了行軍速度。
在荒原上蜿蜒而行的送親隊伍,發現遠方突然出現的恐怖鐵騎時,嚇得差點尿崩,有許多人立刻丟下了各種行李車馬,四處奔逃,整個隊伍亂成了一團。
只有幾個忠心的護衛,一邊呵斥著下屬,一邊護衛著那被“送親”的男子。
旁邊,大漢鐵騎的士兵們,用貓咪看老鼠的眼神,看著這些自己嚇自己的烏桓送親隊伍。
許多人還用挑釁的眼神暗示對方。
來啊,拔劍啊!我們來干一場!
畢竟,這送親的隊伍,看起來財物蠻多的。
那一車車的,應該是什么金銀珠寶吧。
嘖嘖嘖,這車子都翻了,里面露出來的綢緞,即便是在長安,也是上等貨色。
甚至有車子傾覆在道路上,金銀灑落一地,讓人躍躍欲試。
只是,霍去病的這只鐵軍,紀律嚴明,沒有命令之下,即便是馬蹄踩踏過散落的金銀,也沒有人下馬揀拾。
這辨識冠軍侯的治軍之道。
殺,就片甲不留。
搶,就掘地三尺。
降,就分毫不擾。
和,就前途無量。
此時,冠軍侯的這支鐵軍里,匈奴人反而已經占了至少四分之一。
能夠讓匈奴人為大漢征戰,這便是冠軍侯的魅力所在。
只要能夠跟隨冠軍侯,接下來升官發財,什么金銀財寶沒有?何必覬覦這點小錢!
倒是刀疤看著他們丟盔棄甲的模樣,想到了江衛所說的這是“送親”隊伍,突然玩心大起,把手指伸進嘴里,打了一個呼哨。
聽到他的呼哨,他身邊的衛士們“嘩”一聲刀兵出鞘,看了過來,等候刀疤的命令。
旁邊,大壯哭笑不得,一巴掌呼了過來,差點把刀疤從馬上打下去。
吹你個頭啊吹!
現在冠軍侯生病了,你特么惹事,信不信江校尉砍了你!
“嘿嘿…”刀疤不好意思地揉揉腦袋,對那嚇得屎尿齊流新郎官擺擺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繼續,繼續。”
說著繼續,數萬鐵騎,將送親的隊伍攔腰截斷,一路前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并不代表我要為你改道。
我碾過你,和你無關。
大半個時辰之后,散亂的送親隊伍,這才又重新聚攏起來,瑟瑟發抖之中重新整隊,繼續前行。
行不出數里,突然聽到一聲弓響。
上千匈奴人,突然從斜刺里殺了出來。
剎那間,刀光劍影,箭矢橫飛,慘叫聲、喊殺聲傳來…
海上龍宮,風和點開了《燕燕》的MV,開頭就是這么送親的一幕。
風和并不知道歷史背景,還以為這是迎親隊伍。
那一瞬間,他恨不得吐槽幾句。
這是“燕燕”?燕燕怎么是男子迎親?應該《著》才是這樣的情節吧,小白是不是弄反了?
但很快,他就被那MV吸引了進去。
若有若無的旋律,在MV的背景上飄蕩,萬騎行軍,一路奔行,簡直讓人熱血沸騰。
風和很想說…
特么的一首《燕燕》而已,你至于要搞這么大陣仗嗎?
這么多的人,你要多少經費和特效!
但下一秒,突然間天崩地裂,一只巨獸,從地下鉆了出來。
帝江!
(注:帝江的江其實發鴻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