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岸陷入了一種恍惚的狀態之中,明明能夠聽見、看見,也能感覺到外面的一切,但身體卻不受自己的控制,甚至自己的思維好像也是模糊的厲害,就如同飲醉了酒一般。
他又感覺自己像是在睡夢之中,明明能望見一切,可卻拼命想把眼睜開,但又是怎么也醒不過來。
他無力對抗。
那一縷寄托神魂畢竟源自于元神真人,其之層次是遠高于重岸的,其本就有著付出一定代價反制軀殼的能力,只是在張御面前這神魂不敢施展出來,因為它不確保自己一旦顯露行跡,不會被直接消殺掉。
而現在離開了道觀山勢的范圍,他自然不會再客氣,且重岸先前得到了隱匿口訣之后已是自行修煉過了,也免得它再控制身軀運轉,著實節省了許多功夫,眼下當即施展了一下,身形頓時消隱了下去。
他飛快往外遁走,一氣遁出萬余里,當中不敢有任何停留。
雖然暫時控制了重岸,可他知道這并不穩妥,在他想來,張御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追來,所以最好找一個機會毀了這具身軀,再轉一世,這樣就能再次潛伏下來。。
只是不管輪轉多少世,必須要資質足夠好,才能修道,若是才具不足,那就繼續轉下去。只是現在它有可能被盯著,所以最好其實是投在某個道觀之下。
但有個問題,此世道觀大多都是天夏傳法,所以他根本不敢進入其中。
那么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他打算親自去找一個有著合適資質的人,由自己教授其道法,培養出一方勢力,這方勢自會培養合格后輩,這樣這些人的子孫后代之中若是出色人選,那么他就直接投入,獲取一個合適軀殼,那么就再度崛起。
只是除此外,他還有一個隱憂。他的真正目的是想要趁著上下層勾連,突破上境,進而混至天夏高層之中,所以根底不能讓人發覺。
他自信底子未泄,那個清玄道人應當只是把他當成此世之中善于奪舍的修道人,不然早就將他滅除了,所以他自認還是有希望的。
他遙遙飛渡遠去,路途之上非常順利,背后也沒人追趕,最后在一個小村落中停留,并且利用這具身軀培養勢力。
而他做這些時,重岸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卻什么也做不了。
那神魂似乎運氣不錯,沒有等到勢力擴大之后再去投生,僅只是在五載之后,就找到了一個合適軀殼,決定將此身拋卻,于是將對著眉心一點,一股凌厲氣機沖入這具軀殼之內。
而就在重岸身死那一刻,轟的一聲,他好像終于夢境之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好端端坐在道觀后方那一座爐鼎之內。
他不禁愕然,想了想,自里走了出來,見張御站在那里,急急上來一禮,道:“老師?”他有許多話想問,可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
張御道:“你可曾看清楚了?”
重岸吸了口氣,道:“看清楚了。”
原來真的只是一場夢幻,此刻他心中也是想通了,難怪那聲音方才提出去找些事端的時候,郡守就找上門來了。
可是想到這里的時候,忽然又覺不對,因為自己見事情無比真實,所有細節都是清晰記得,好像真的是親身經歷,但是他看了一下天象,驚異發現時間,這已然是三年之后,這與他所記得的時間也是對的上。
他對著張御深揖一禮,道:“多謝老師照拂弟子。”
張御道:“你當謝你自己,要是你深信他之所言,而不是存有堅持,那么早已為它所制,自我意識早失,今日也就回不來了。”
重岸一聽,也是心有余悸,道:“我當初決定下山時,也只是想試探它一下,沒想到它這么沒耐心,還有弟子也是貪心了,想從它那里獲取更多的法訣,也是給了他機會,卻沒想到這里自不量力。”
他當初想要從那神魂口中套出各種神通功法,還未自己逼得其不得不讓步而沾沾自喜,所以沒有立刻去告知張御,可現在想想,那正是那神魂所跑出來的誘餌。
張御道:“經此一劫,你當能繼續定心修持了。”
重岸鄭重點頭,的確,生死邊緣經歷一遭,他感覺前方的阻礙沒有那么大了。這時他又想到了什么,問道:“它…還在么?”
張御道:“還在此間,不過只要你繼續修持,它也難耐你何。”
重岸不覺點頭,想了想,又問道:“老師,它…到底是什么?“
張御道:“不外一縷天外寄魂罷了。”
“天外么…”重岸道:“他與我說了很多,關于元夏、天夏之論,究竟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呢?”
張御淡聲道:“真真假假,人云亦云,有些事不是你自己去看過,那又敢斷言真的了解?等你什么時候突破上境,自能見到頂上的景物。”
重岸露出向往之色,道:“弟子有機會么?”
張御道:“此話該是問你自己,而不來為問為師。”
重岸本來還想問老師是元夏,還是天夏,但是現在想想,這個問題重要么?要是自己能成上境,自便是清楚了,要是不成,又何須多問呢?
他對著張御躬身一禮,道:“老師,弟子去修持了。”
張御微微點頭,道:“去吧。”
下來每一日,重岸都是專心修持,對于外面的事,則是交給了觀中弟子打理,外面世界起起落落,紛紛擾擾,卻也干預不到他,經此一劫后,他的心已是變得很靜。
這個道觀的人來了又走了,走了又來,這般風風雨雨,轉眼過去了三千余載。
重岸不是玄尊,通常絕無可能壽至三千載,但是以玄尊神魂為養分,可以不斷煉化為自身補益,得以存續下來,而他的道行功行也是在一點一滴的累積著,自然而然豐厚起來,如此倒也是彌補了資質上的不足。
這一日,他起身到了來到了張御,道:“老師,弟子再練一年,便要滿那三千三百轉了。”
張御道:“如今天地未通,你去不得上層,故可暫緩此節。”說著,對著重岸伸指一點,隨后兩指一拿,卻是從其眉心之中抽了出來一縷神氣。
這正是那一縷寄魂。
早前這縷寄魂潛藏在內里,與重岸合一,若憑空抹去,那么需連寄軀一并抹去,那他這么做也沒有意義了,早就可以在入界那一刻動手了。
而到了如今,此寄魂已被削弱到了最后一縷,與肉身愈發不相融,再修煉下去,會自行排斥而出。所以最后一關是最難的,不僅僅是打通上層的問題。
不過這一縷氣意還是有用的,他在手中運煉了一番后,再是一點指,卻又是反過來栽種在重岸體內。
令其保存在那里,如此既不會妨礙重岸修行,也不至于讓那位遙感神魂的御主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勁,到時候將重岸收攏至天夏,或可以使之成為一招奇兵。
重岸運轉了下氣機,發現與之前并無兩樣,道:“老師,弟子什么時候可以再次修持?”
張御道:“時機未至,你也在此閉關長遠了,且下山走動一番吧。”
“是,老師。”
重岸領命下來,他回來宿處,換了一件衣服,從后院往外走去。盡管過去了三千余載,可是因沉溺于修行,在他感覺之中,也沒覺得過去多久,而他身上更無時光琢磨的痕跡。
推開有些老舊的門,他跨步出去,到了正殿之上,見到神像依舊在那里,而來訪香客卻是不少,不過臉上倒沒見著有多少虔誠,倒像是是來游覽的,這些香客衣著與以往不同,都是整潔簡單風格,大多數都是年輕男女。
他一身簡樸道袍,在這道觀里看著倒沒什么礙眼,有些年輕女子的目光倒很大膽,對他瞄了好幾眼,私下評論,“好俊的小哥,可惜是個道士。”
同伴道:“國朝的道觀可是不禁婚娶的哦,要不你去試試?”說著,兩個女客嘻嘻哈哈了起來。
重岸心下稱奇,這些年輕女子在此間大方評論這些,看來是如今風俗與以往大為不同了。
不過一想也是,三千載過去,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這時他注意遠處有一個老道人看向自己,便是走了過去,那老道人對著他一禮,道:“觀主。”
雖然三千多載變遷,可老道人這一脈一直在觀中,是以知道觀中背后有兩位老神仙的,小時候也是跟隨師長見過重岸一面的。
重岸道:“如今俗世是個什么情形?”
老道人道:“觀主稍等。”說著,往房內去,雖然年紀大,腳步卻是穩健,過了一會兒,拿了一本書冊遞來,這是塵俗載錄,觀主請觀。”
重岸拿來翻看了下,對于如今種種,既敢新奇也感世事之變遷,他問道:“看這上面沒有神異記載,道觀也無需平妖,如今沒有妖物了么?”
老道人道:“有妖物啊,但是翻不起風浪來了,平常人也見不到了。”
重岸奇道:“這是為何?”
那老道人笑呵呵道:“國朝定鼎后,沒有敕詔,不得成精。所以除了一些各大妖類的族長,下一代唯有最老實聽話的,才能領一張敕詔。
有時候還有數十個同族爭搶一個名額的奇景,更有甚至,竟以錢私下收買敕官,似這般妖物,早已與人一般,還能有什么大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