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看著那一片骸骨海洋,從那里流傳出來的熱流依舊在往他身上涌入進來,不過他沒有立刻專注吸攝,而是查檢了一下自身。
天一重水這一次建功不小,不但溝通了兩者,并且成功抵擋住了最后那異神力量的侵襲,著實消耗了不少,此刻已是陷入了某種沉寂之中,只能等待著其自行恢復了。
而他方才雖只與那銀環進行了短短片刻的接觸,可身軀之中所可容納的源能卻是一下填補了大半,可謂取拿到了此前從來沒有收取過的豐厚收獲。
要知道,自他每一章書都是六正印齊修以來,神元每回都是積蓄不了多少就會耗去,還從未有如眼下這般充沛過。
有了這些神元,完成“正我”之印當也是足夠了。
而一旦取拿到了三元,那么他就能看清自身前路,明了該是如何去往上境了。
只是這里地陸深處,并不合適修持功法,需得等回去之后再繼續了。
他思定之后,在天中緩緩落下,站定在一具巨大的骸骨頭顱之上,此間剩下的源能他自也不會放過。
不過這些骨骸太多太散,他也不耐去逐一翻撿,索性便就站在此間吸攝。
隨他逐漸加大吸攝力度,僅只是三天之后,那些蘊藏有源能的骸骨就是全數化為了大堆骨粉。
他再是感受了一下,見再無半分熱流存在,便就足下一點,騰空飛去,重新回到了白舟之上。
回到主艙之內,他轉目看向懸掛在艙壁上那幅圖卷。
有意思的是,好像上面所有的圖畫都被重新打亂后又換了一個位置,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一幅有那羽衣星冠道人的圖畫了。
他心下一思,很可能是他當初以自身的神異力量催動了畫卷顯圖,才使得上面出現了關于他的一些預示。
不過這幅畫顯然是也并非無所不能,而是基于已然存在的條件而進行的未來演化。
比如他是先得了那異神的記憶,生出了去尋那沉睡巨人的念頭,這幅圖卷才會把他與巨人聯系起來。
再比如,那龐立所化的混沌怪物未曾出現之前,圖上也沒有出現這東西,直到其人在向他追逐而來的時候,方才在上面有所展示。
這幅畫雖然沒有想象中那般玄妙,但至少提供了某種預兆,而這預兆目前看來而是有極大可能發生的。
只是就在他思索之間,忽然又覺有異,一抬頭,卻見畫卷一角浮現出了一個場景,只是當他看到那副場景時,眸光微微一凝,而與此同時,整幅畫卷忽然燃燒了起來,而后化作無數黑屑飄散而下。
他站在主艙中深思了許久,這才回到主座之上,將舟首往西撥轉,臨走之時,他往下方看有一眼。
諸多往西遷徙的土著部落都有預言,說是地陸深處有強大之物即將醒來,那會否就是那個沉睡之中的巨人?
現在還很難說。
不過東庭都護府既與本土恢復了聯絡,就算都護府和東庭玄府對抗不了,背后也還有玉京和玄廷,總之不會像當年一般孤立無援了。
念頭轉過,他把心光一催,駕馭白舟往回飛轉。
這一次因為需的時時對照土著記憶之中的路線和景物,所以飛遁較緩,而回去路上則是快上許多,縱然有濁潮影響,不過兩天時間,就回到了瑞光城中。
在泊舟天臺上停落下來后,他出了飛舟,邁步走入內城。
此時已是到了十二月月底,再有一天就是年節了,城中已是有了年節的濃厚喜慶氣氛。
街頭之上家家戶戶掛起了紅彤彤的造物燈籠,寬敞的石板大道兩旁熱鬧喧囂,人流往來如織,人人精神飽滿,衣著整潔干凈。
自東庭與本土恢復聯絡后,因為無有了有威脅的外敵,都護府與青陽一般,重點都是落在革除舊弊,改善民生之上,幾年下來整個都護府內外俱是為之煥然一新。
正邁步之間,身后光芒微微一閃,許成通出現在了他身側,恭敬言道:“巡護。”
張御道:“什么事?”
許成通道:“回稟巡護,巡護多日前離開后不久,許某本在啟山修持,可是卻是遇到了一個疑似已然成為混沌怪物的修道人的襲擊。
我與玄府一位陳道友合力與之周旋,本擬將它拿下,只是此后又來了兩個修士,將此人救走,我們唯恐都護府和玄府受襲,也就沒有去追。
后來又知,駐扎在安山山脊之上的一支飛舟艦隊發來報書,說是察覺到有東西從頂上飛過,看去似是一團黑氣,我疑就是那混沌怪物。”
張御聽了下來,心下頓時了然,這混沌怪物背后果然是有人在推動的,他道:“這混沌怪物當是來尋我的,我已是將之殺死,無需再慮。”
許成通臉上露出驚容,道:“竟是去找巡護了?”隨即又現出鄙夷不屑之色,道:“這等怪物又怎知巡護能為,真是自尋死路啊。”
張御道:“過去這幾天了,那兩名道人的來歷可曾查出來了么?”
許成通忙道:“玄府查到了那兩名修道人居住之地,現在已是封鎖了起來,正在查證之中,不過…”他低聲道:“從那人遺落下來的東西推斷,很可能與正清一脈有些牽連。”
張御眸光微閃,道:“知道了。”
許成通又道:“還有一事,陳道友認出,那混沌怪物的身份,很可能是原來姬守鎮的弟子龐立,玄府懷疑姬守鎮的師兄泰正平與此事有關,故是將他暫時看押起來了。”
張御道:“人在何處?”
許成通道:“就在原來姬守鎮居住的宅院之內。”
張御點了點頭,他讓許成通自去,自己則往姬道人原來所居之地過來,門外則有玄府弟子看守,這些弟子俱是認得他,得知他要尋泰正平,本擬直接放他進去,不過他仍是按規矩留下了簽名落印,這才往里來。
泰正平此時正在神色消沉的坐在正堂之中,聽得腳步聲,抬頭一看,見是張御到來,便是起身一禮,道:“張玄正。”
張御看著他道:“泰道友,前幾日我在安山深處遇到你那師侄了。”
泰正平心頭一沉,吸了口氣,抬目看向他,道:“不知他如何了?”
張御目注他片刻,見他其意情緒完全出自于自然,并非偽飾,能看出這件事情應該與其無關,便道:“當時我一人去往安山深處有事,你那師侄卻是追了上來。當時他已然化作了混沌怪物,再無有恢復神智的可能了,我自是下手將之滅除,免得生出禍端,牽連他人。”
泰正平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他頹然道:“張玄正所為,乃是正理,無從指摘,泰某無話可說,只是…”
他憤然言道:“我只離開了大半月,我那師侄怎就會變成變作混沌怪物的?這里面定然是有人在弄鬼!”
張御淡聲道:“此事背后的確有人在暗中推動,如今正在查證之中,只是到底是誰,尚還沒有定論。”
泰正平看向他道:“沒有定論?那就是有線索了?”
張御道:“此事我不便明言,泰道友可自去玄府問詢。”說完之后,他抬手一禮,便自里轉了出來,對著門口兩名弟子,道:“這人當是無礙。”
交代過后,他徑自回到了自己那處位于泰陽學宮的居處之中,青曙在他離開之前曾得有關照,一直在此間整理布置。
他見門口堆了不少東西,問過青曙才知,這些卻是都護府和學宮之中送來的年禮,因為送禮的人實在太多,而且都是一車車的送,連地窟都是擺不下了,所以只能堆放在外。
他道:“擺在這處不好看,也是礙事,眼下用不到的,可先搬去白舟之上。”
青曙道:“是,先生。”
張御直接來到了天臺之上,在矮幾之前坐下,拿起上面這幾日的報紙翻看著,只是未過多久,他心中一動,他站了起來,來到平臺邊沿處,看著柳光遠遠走了過來,待其人至近前,才道:“柳兄怎么來了?”
柳光走至近前,對他一拱手,笑道:“我邀張兄去往柳府過年,張兄不至,那么我只好厚顏而來了。”
張御道:“柳兄且上來說話吧。”
柳光欣然應下,他走入宅內,行至平臺之上,站在此間,他看了眼外間景物,感慨道:“我猶是記得,當年那時候都護府還未與本土恢復聯絡,我與張兄也是在此觀看萬家煙火,祝愿天夏永昌,如今多年過去,景物雖變,但此心尤在。”
張御也是點頭。
“對了。”柳光站了片刻后,似是想起什么,自袖中拿出兩枚錢幣,笑道:“這時候到張兄門上,若不攜禮,怕是讓人笑話,張兄是修道人,尋常禮物我怕俗氣,便贈以此物,望張兄不要嫌棄。”
張御接了過來,見這是兩枚鑄造精美的銀幣,但與天夏金元不同,是中間留孔,取天圓地方之意的古錢幣樣式。
正面四字是“歸合安定”,反過來一看,背后四字為“萬民同樂”。
柳光道:“這是歸合幣,都護府歸復之后所造,當時第一批正幣鑄了三百七十五枚,恰合當年天夏大玄歷之數,這兩枚乃是其中第一批正幣,我便贈給張兄了。”
張御點了點頭,抬袖一禮,道:“柳兄此禮,我很喜歡,我便收下了。”
柳光一笑,隨后把雙袖一展,道:“除了這些,我可什么都沒帶,只能在張兄這里討杯水酒喝了。”
張御道:“柳兄既到我這里,我自當招呼好。”
這個時候,天光雖未完全黯淡下來,可外面爆竹聲卻是陸續響起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團團璀璨煙花在上空爆開。
他轉目看去,有若琉璃般的眸子中映照出一道道絢爛的煙火。
過了今夜,又將是天夏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