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華走到軍營駐地之后,并沒有住進樂軍候為自己準備的居所,而是直接從飛舟之上搬了一個簡易的營房,撐了起來住下。
這種營房是征伐泰博神怪時在野外經常會用到的,那時候就在地下挖一個深坑,然后住在里面,在戰場之上,這東西具有遮蔽自身的作用,住在這里面,能給她一種莫名安穩的感覺。
莫若華到了里間后,解開了身上軍校大氅,遞給一邊少女役從,而后厚墊之上坐下,而后拂拭著一把長槍,這是她在戰場上慣用的兵器。
外面有聲音響起:“校尉?”
少女役從上去掀了營帳,從副自里走了進來,抱拳道:“校尉,軍士們都已住安頓宿下了。”
莫若華坐在那里道:“你也下去休息吧。”
從副道:“校尉這里不能沒人遞話照應。”
莫若華半側身看了看她,揮手道:“去吧,這里有小從。”
從副只得一抱拳,道:“是,校尉有什么事就吩咐屬下。”又對那少女役從道:“小從,照顧好校尉。”
那個少女役從對她一個萬福。
莫若華擦拭好長槍之后,放到了一邊,而后執筆寫起了帖子,這是征貼,她準備將幾位在開陽學宮內同宿的好友都征召到自己身邊來。
這一來是霜洲之戰后,怕是很長一段時間將再無什么戰事了,唯有在這個時候加入進去,才有可能得到軍功,不然出了學宮,就只能靠熬資歷慢慢上升,她愿意幫助這些好友一把 再一個,她現在的從副雖然是自己從軍中挑選的,但是一眾親衛全是軍中分撥給她的。
這里面大部分都不是自己人,甚至她清楚里面有不少人負責監視自己日常行徑的,而關鍵時刻有多少愿意聽她的命令也很難說。
所以她必須有自己能掌握的力量。
身為校尉,按照軍府規制,她可以有自己的部曲二十人,不過這些都是要靠她自己的薪俸供養的,所以她還打算往去東庭去書征召當年舊友。
她擬好貼書之后,站了起來,道:“我出去一會兒,你稍候把書信送到小阮那里,讓她代我送出。”
少女役從問道:“女郎要去哪里?
莫若華道:“你在好好等著,有人來一律不見。”
說完之后,她走了出去,眉心一閃,霎時間,暗藍色的外甲迅速覆蓋全身,而后一個縱躍,隨著地面之上一蓬灰土,人已經消失不見。
方臺駐地之內,一名弟子走入堂中,對著正在觀書的張御拱手道:“玄正,外面有一位軍府來的莫校尉求見。”
張御放下書卷,道:“請她進來。”
少頃,一個暗藍色甲胄的金屬巨人走了進來,到了里間之后,身上外甲往眉心之中化融進去。
莫若華自里現身出來,她對著張御抱拳一禮,道:“先生。”
張御點首道:“果然是你。坐下說話吧。”
莫若華再是抱拳,道:“謝先生。”
待她坐下,張御問道:“你已是校尉了?”
莫若華道:“其實全是我身上這件玄甲之故,去年我被軍府征召,數月時間都在營地之中受訓,后來才知是軍府挑選披甲人選,這身外甲有些玄異,與我一同受訓的同袍很多都是永遠不能醒來了。”
她說起這些時語氣很自然,倒是不是她完全無視了生死,而是經歷的夠多,故能夠較為坦然的面對這些。
“年前軍府又去軍前效命,一直到了年前,本來待月后再至,后來收到了樂軍候的文書,說是有邪修阻礙前路,這才被與明校尉一同被派遣過來。”
她看向張御,道:“那樂軍候在書信中說什么玄正言那邪修神通驚人,玄府不能制,還勸說他安忍不動。他卻以為軍事不能耽擱,一力決意修筑軍壘,以俟大軍到來。
而除夕之夜猝遭敵襲,軍士奮勇拼殺,直至戰至最后一人亦不退縮,期間屢次向千里外的玄府崗哨發出信號,卻始終無人馳援,這才讓人一一擊破。”
張御一聽就明白,這樂軍候潛言其實是在說這次的事不怪我,都是玄府的錯,玄府畏敵如虎,退縮在后,而我卻不避危難,奮勇向前,我除夕之夜尚在與敵搏命,而玄府收到援訊后卻是不動如山。
也難為此人,明明一封敗書,手下士卒死傷枕籍,這調子一換,倒是變得慷慨激昂起來。
只是他知道,軍府多半會默認此書,這不是為了樂軍候一人,而是未了給死在那里的數百名軍士和軍士親友們一個交代。
至于里面玄府的名譽受損,在軍府某些人看來,恐怕就是小事了。
他道:“你們這次前來,便專以是為了對付此人?”
莫若華道:“是的,明校方才已是決定單獨出擊,擊破此敵。”
張御淡聲道:“沒那么容易。”
與此同時,一艘飛舟正往一處被破毀軍壘駐地飛馳而去。
明校尉雙手枕在腦后,無聊的靠在飛舟主艙的軟榻之上,盡管外面的曠野看著十分壯闊,可他覺得荒原上的景物實在沒什么好看的,單調枯燥,和北方荒原沒什么區別,他早已經看得厭煩了。
這時樂軍候派來負責引路的軍士伸手向前一指,道:“明校尉,就在前面了,我們快要到了。”
明校尉總算來了點精神,一下坐了起來,凝視遠處。
過了一會兒,飛舟到了近處,而后這處軍壘的景象便映入他的眼簾。
這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堡壘,軍卒們的尸身已經收斂了,但是被破壞的造物殘骸還在散落再荒原上,他可以想象出當時的情形,不由道:“真是慘啊。”
那個帶路軍士憤憤然道:“邪魔真是不講規矩,連過年都要動手!”
明校尉舒展了一下身軀,懶洋洋道:“邪修可不是靠放幾個爆竹就能嚇走的。”
那軍士一愣,隨后悻悻然沒有接話。
飛舟在這處軍壘上空轉了一圈,明校尉左右看了看,忽然一抬頭,凝定某一個方向,他伸手一搭軍士的肩膀,道:“你先回去吧。”
軍士一怔,道:“明校尉你呢?”
明校尉撇了撇嘴,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再不走恐怕就沒機會了。”一語言畢,他眉心一閃,身上外甲迅速覆蓋了身軀,而后自旋開的艙門處一躍而下,往大地落去。
軍士這時似乎想到了什么,臉色不由變白了幾分,對著駕馭飛舟的軍卒慌張催促道:“快,快掉頭!”
明校尉自百丈高空而下,最后轟地一聲落在大地之上,他隨即站直身軀,雙眸看向遠空,道:“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出來吧,與我一戰,你襲擊了我們的人,總要我們一個交代,不是么?”
話音落下未久,周圍煞氣滾滾而來,在軍壘廢墟的頂上出現了一個紅睛白膚的少年人,居高臨下看過來,道:“玄府派你來的?”
明校尉分辯道:“喂,我可不是玄府的人!我是軍府的披甲校尉!玄府可指使不了我。”
元童老祖沒怎么在意他的說辭。
在他的印象里,玄廷之下的玄府統御塵世一切,什么軍府,什么校尉,聽都沒聽說過,左右不過是一群凡人罷了。
雖然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像是通過那類奇異的造物獲得了一些力量,可凡人依舊是凡人。
明校尉這時看了看元童老祖,很是不滿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雙拳一握,身上赤焰般的靈性光芒驟然騰起,而后未見他如何動,整個人已是從原地消失,一下來到了元童老祖頭頂上方,轟然一拳砸了下來。
元童老祖站著不動,身軀如泡影一般在他的拳頭之下應聲破碎,而那強大的沖擊力量則讓原本殘破的軍壘廢墟頓時坍塌了下來,并向四面八方爆出滾滾灰塵,而后出現在下方的是一個巨大的地坑,原來的建筑已是看不見了。
這并不是明校尉控制不好自身的力量,在經歷北方戰事后,他現在對力量控制更上一層,已然是想發就發,想收就收。
這一擊純粹是為了宣泄方才的不愉快。
此刻他不難感覺到對手的氣息還在更遠處,意識一轉之間,在靈性力量帶動之下,瞬息間出現了那個方位。
只是他人才到那里,元童老祖的氣機又飄忽而去,似又出現在了另一處。
這時他忽覺不對,抬頭一瞧,見無邊無盡的煞氣自周圍的荒原之上滾涌而來,天光一時之間完全被遮蔽,好似一時陷入了昏夜之中。
他隨即微微吸氣,瞬時間,身軀鼓脹了一大圈,下一刻,他對著天空之中悍然擊出一拳!
像是玄兵轟裂,一股巨大的力量自地面沖向天空,而這一拳之下,周圍掀起了無邊氣浪,所有的煞惡之氣都被一股席卷而走。
他則站在颶風之中,仰頭看著那澄清的天空再度出現,
元童老祖藏在后方的身影也因此顯露了出來,他看著下方,身上道袍上芍藥紋圖案似在徐徐綻放,里面似有一道光芒閃爍了一下。
明校尉心中察覺到了一絲警兆,意念方起,身軀已往旁側避讓開來,并半跪在那里。
而他原本所在位置,地面上卻是多了一塊尺許大小黑色深坑,有黑煙自里徐徐飄散出來。
他這時驚訝發現,自己守御能力極強的玄甲居然遭到了破壞,半邊玄甲的表面變成了一片焦炭,這還是他躲得及時,不然還不知道如何。
“有點厲害啊。”
他站了起來,那些灰炭撲簌簌的從玄甲表面掉落了下來,可是隨后,下面露出重新彌合修復好的嶄新玄甲。
“看來不拿點東西出來是不行了。”
明校尉看著天空,咧嘴一笑,道:““知道么,這一招本來準備留著對付那個人的。”他再度一握拳,霎時間,身上氣息猛然喧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