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御他們一行人進入堅爪部落本營的時候,廣遙鎮外,浩浩蕩蕩的船只正沿著旦河而下,河面上一時船帆如林,一眼望不到盡頭。
都護府南域向來是耕戰一體,在收到大都督、治署、都尉三方面的合簽軍令后,旦河中下游的四十余鎮全都是動員起來。
不過兩天時間,名冊上軍兵的規模已然達到了三萬八千余人,每一鎮的軍兵都是乘船而下,源源不斷往廣遙鎮匯集。
此次出戰的物資完全由治署撥付,沿著都護府百年來在平原上開鑿的人工運河和旦河運送,兵馬未到,糧食軍械已然是堆積如山。
楊瓔此刻已經先一步趕到了廣遙鎮,她帶著一百親衛出城的時候,當時嫌棄人太少,可隨著親衛拿著軍符一路傳遞,身邊的人馬卻是像滾雪球一樣膨脹起來,甚至大到了讓她害怕的程度。
她不懂如何行軍領兵,也不懂怎么排兵布陣,好在她很有自知之明,沒有頭腦一熱去瞎指揮,把所有的組織調度都是交給安右廷安排在她身邊的幾名營管去完成。
一名年輕營管這時來到城頭上,對著站在這里眺望的楊瓔一抱拳,道:“衛尉,最遲后天晚上,名冊上人馬就可以到齊,請問還有什么需要屬下安排的么?”
楊瓔回過神來,她努力做出一副嚴肅樣子,道:“那…那個,對了,什么時候可以出發?”
營管冷靜而嚴肅的說道:“如果衛尉想現在出動,那么加上廣遙鎮的民兵,我們能集結起兩萬人,因為時間有些緊,我們手中只有六十門火炮,五千把火銃,騎兵也只有廣遙鎮的千人騎兵隊,堅爪部落有百余名祭祀,還有異神,恕屬下直言,我們的上層力量還很不足,憑這些力量還不足以擊潰他們。”
楊瓔底氣很不足,眼神游移,道:“我,我只是去保護先生和同學,不想打仗的…”
營管道:“如果只是威懾,那就足夠了。”
“嗯嗯嗯,”楊瓔連連點頭。
營管十分冷靜道:“還請衛尉擬定一個具體的出發時間,屬下可以照此安排。”
楊瓔一想,小聲道:“能晚上走么…”
營管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
楊瓔心虛的避開他的目光,過了一會兒,她一咬牙,終于鼓足了氣,抬頭道:“明天,明天早上我們出發!”
營管道:“屬下建議平旦末刻。
楊瓔馬上點頭。
營管對她行了一禮,鄭重道:“屬下這就是去安排。”
楊瓔見他走了,松了一口氣,靠在了城墻上,她忽然間感覺領兵打仗好累,一點也沒有之前想過的那樣威風。
就在這時,她聽到風聲中傳來一陣悠揚的號角聲,走到另一邊的城墻邊,往外看去。就見一列列軍兵不斷從河岸邊過來,并在廣遙鎮外選地駐扎下來,此時密密麻麻的帳篷綿延出去,鋪陳在了這片大平原上,那龐大的數量造就出了一種格外壯美的景色。
她忽然感覺自己的心安定了下來,扭頭看向了另一邊,“先生,大家,很快我就會來接你們了。”
入夜時分,堅爪部落點起了支支火把,營外還有一個個篝火堆,暮色下的平原上泛起了點點紅光。
就在本營門口的空地上,那兩頭獴猢吃完了夜食,正昏昏欲睡之中,可本來很安靜的它們卻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忽然一陣躁動,而后發出憤怒的咆哮聲。
立刻有兩個負責照料的蠻人過來安撫,但卻怎么也沒法讓它們安靜下來,就在其中一個試圖去通傳大酋首時,兩頭獴猢忽然掙脫了身上的束縛,一腳踏出只有象征意義的圍欄,頓把此人踩了個稀爛,在聞到了血腥味后,這兩頭靈性異怪好像釋放了天性,咆哮著在營地里橫沖直撞起來。
兩頭龐然大物頓時在營地里造成了一片混亂,不知有多少蠻人在黑夜中被踩死,所幸方才下過大雨,被濕泥裹糊的營地并沒有因此引發大火。
張御坐于寬大的帳篷之內,正拿著一塊干凈的布擦拭手中的夏劍,外面的咆哮聲他也是聽到了,不過他這里距離營地門口較遠,暫時還波及不到此處。
粟筑一直坐在那里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的時候,只是睜開眼微微傾聽了一下,就不去理會了。
張御擦劍的動作很是舒緩,隨著人與劍的溝通越來越是強烈,心湖也是逐漸放大。
此時他能感覺到,有不少數人正朝自己這里靠過來,其中有三股巨大殘惡的氣息尤為強烈,來自最前方的一個,已經快要接近營地了。
營帳外遠遠傳來了粟筑兩個弟子叱喝聲,還有劍盾碰撞的聲音。
他坐著沒有動,而坐在不遠處的粟筑看了看他,便出一柄短刀,站起身走了出去,而在走動之間,其人身上倏地閃爍出一道光華。
其人方才出去沒有多久,外面爆發了陣陣碰撞爆裂之聲,還夾雜著呼喊和慘叫。
盡管這里爭斗劇烈,動靜也很大,可堅爪部落的人不知是否是被那兩頭獴猢吸引去了全部注意力,并沒有一個往這里過來的。
張御這時把擦布放下,提劍站了起來,而后往外一步步走了出去,與此同時,身上有一輪熒光隨之騰起。
當他走出帳篷時,便看見滿地的碎裂的盾牌和劍矛,還有大約二十多具蠻人尸體,只是那里,還站著一個頭上系著赤黑長羽,臉部戴著鳥喙面具,身上則披著血色的羽毛服蠻人,只是他的體型,比正常人高大一倍,而且全身上下還被一層血色的氣霧籠罩著。
粟筑和他兩個弟子正在前方與他對峙,神色凝重無比,方才他們試過了,無論怎么攻擊,都無法破開這巨人身上的那一層血霧屏障,而且其力量巨大無比,身形也意外的靈活,并不像看起來那么臃腫。
張御看了眼這巨大蠻人的裝束,立便辨認出了其人的來歷,“血羽戰士?原來是血陽古國的余孽。”
他吸了一口氣,身上的熒光似乎更明亮了幾分,把重心微微下壓,而后,腳下一發力,整個人已化作一道疾光,朝著那巨人射去!
粟筑一驚,急呼道:“張師弟小心,他不懼…”
只他話音未落,半空中似有疾電一閃,同時似有什么被斬斷的聲音傳出,一個巨大的頭顱已是飛起在空!
其人龐大的身體晃了幾晃,便倒了下來,發出了沉悶撞響聲,從斷脖里沖出的血液流淌到地面上,卻是發出嗤嗤之聲,周圍的泥地頓被腐爛了周圍一大片。
張御一劍建功,面上卻沒有什么意外之色。
血羽戰士是很強大,身上的羽毛和血霧也能像靈性生物的靈性外衣一樣抵擋刀劍槍炮,但是恰恰擋不住夏劍這樣的法器斬劈,有這樣的結果毫不出奇。
事實上,這把法器煉造時最早的假想敵,就是這些東西。
不過這只是趁其不備,血羽戰士之所以被稱為戰士,那就是因為其本身擅長各種搏殺技巧,同時還具備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
此時他身在半空,還未落地,忽然一個巨大身影從左側陰影里擠了出來,手中一把巨大的鋤刀沖著他就砍了下來。
其人來得完全無聲無息,而且時機拿捏的恰到好處。
張御輕輕向外一擺臂,身形在空中舒緩半轉,隨后劍如長鞭,一收一甩,前半段啪的一聲拍在了那把鋤刀之上,那巨大的刀勢居然被他一擊拍偏,而他本人則是借力向后。
只是此時,那黑暗之中,又有一把鋤刀從右上方襲來,并帶起了強猛的風壓。
他足尖一點地,穩穩站住,同時輕輕一抬臂,把劍橫擺,錚的一聲,居然那架住了那看去兇猛無比的刀勢,可是他腳下被轟然迫開的泥濘卻充分說明了這一擊的力量。
那巨大身影一擊無果,便把鋤刀往前一頂,將頂端的尖銳部分向著張御戳去,同時腳向前踏,使力推來,試圖壓迫他的閃避空間。
張御卻是腳下微微錯開一步,便避開了正面鋒芒,同時一振劍刃,再迅快無倫的向前一步,一劍點在了其人胸前。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劍,卻有一聲巨大悶響傳來。
那龐大的身軀頓了一頓,明明胸前只有一個小點,可是他的背后,卻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可以看到,無數混著血膩的羽毛粉碎在半空中,飄飄而落。
張御保持著出劍的姿勢,他這一劍,把渾身之力全數凝聚到了劍尖之上,并于一瞬間伴隨著劍芒一同爆發了出來,這不但是把力量控制到極致的一劍,也是心力與神氣相結合的一劍。
片刻后,那巨人往后倒退了幾步,轟隆一聲,倒在了地上。
而在這時,最后一個血羽戰士方才把偏落的鋤刀從泥地里拉出來,他看了看場中,見張御和粟筑等人正朝自己望過來,沉默片刻,沒有再選擇進攻,而是轉身就跑。
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如果場面上沒有勝算,而又沒有人向他們下達死命令的話,他們是不會死拼到底的。
與此同時,他的體型在急驟縮小,速度卻是在變快之中,但是同樣,他們所擁有的守御能力也在相應減弱。
張御抬起劍來,看著前方,正要動手時,卻是心中微微一動,便將手放了下來。
那個血羽戰士在經過一個營帳的時候,就見一個披著熊皮的高大人影突然橫跨一步,攔在了他的去路之上,任憑那巨大的沖勢撞在自己的身上,卻是站在一動不動,而后其人伸出雙手拿住那血羽戰士,一下橫舉過頭,雙手再向外一分,就將之生生撕裂開來,并任由那些帶著腐蝕的污血流淌在自己的臉頰和身體上。
那個人隨手扔掉兩截殘尸,抹了一把臉,向前走到了光亮可及的地方。他看著張御等人,裂開嘴,露出一絲笑容,用天夏語說道:“我是堅爪部落的大酋首埃庫魯,來自天夏的神裔們,看來你們才是我要等候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