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亮努力平復著心情,但不是件容易的事。
之前認為這屠晃不錯,自己還一度覺得可以交他這個朋友,卻怎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到頭來居然想敲自己一筆竹杠!通過這件事,董亮又長了一回見識。
鐵面佛這張嘴一定要堵上,否則后患無窮!電話里是答應給他錢了,五百美金董亮也并非拿不出來,但那只是句敷衍話,今天他能拿這件事明目張膽的要錢,將來絕對還會繼續敲詐你,根本喂不熟的。
心不狠,站不穩!剛才電話聊到一半的時候董亮就起了殺心,此刻已打定了主意,想辦法也要做掉他!
屠晃是一路軍閥,槍林彈雨中趟過來的人,況且還有一寨子的弟兄鞍前馬后,想動他手不是件容易的事,眼下要做些充足的準備,仍需從長計議。
把這件事先放一放,董亮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撥動了電話盤。
是夜,九點整。
盛華生從教堂回到家,從兜里摸出了鑰匙。左手開門,右手挎著大衣,里面藏著董亮交給他的小箱子。
董亮告訴他那名車夫還會來找他,到時候把箱子交出去就可以了,但時間不確定,只是說很快。在這之前箱子不可以離開視線,就這點要求。
這箱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一直帶在身旁,甚至做禱告的時候還祈求了神的庇佑,明天去上班時也會帶著,那車夫知道自己的身份,肯定會去醫院找他的,盛華生這么想著。
走進去后關上了門,周圍陷入一片黑暗。盛華生伸手正準備開燈,背部突然頂上來了一個硬物!
“不許動,別吱聲。”
一個厚實沙啞的嗓音從背部傳出,盛華生心頭“咯噔”狂跳了一下,汗毛即刻豎了起來!那頂住他背部的硬物原來是把槍!
“把箱子交給我。”
沒有過多思索,盛華生將蓋在右手上的大衣抖掉露出了小箱子,朝后面遞去。
“蹲下。”
兩人一齊蹲了下來。那人接過箱子,似乎用單手打開了,在里面摸索翻騰了好久,最后蓋上了箱子。
“往前走,坐到沙發上去!”
盛華生被嚇得不輕,沒有任何敢違背的意思,立刻走進客廳內的沙發上坐好,坐正。
“老實告訴我,箱子里的東西哪來的?要說實話,子彈可不長眼睛!”
這聲音冷冷冰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平添了一絲詭異恐怖的氣氛。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受人…受人之托,是別人讓我轉交的!”
“誰,誰給你的箱子!”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從沒有見過他,他是打電話指使我的!我今天一上班就看見辦公室桌上放著這個箱子…”
“憑什么你要替他做這件事?”
“那個人拿我女兒來要挾我,所以我只能照做!我說的都是實話!”
背后的人沉默了,黑暗中一片寂靜。
盛華生撒了謊,這些說辭都是董亮教給他的,他心里也害怕,萬一這個人要讓他對真主發誓,那自己就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所幸的是,背后之人并沒有這么做。
又過了一會兒,那人問道:“這箱子里的東西你看過沒有?”
關于這個問題盛華生很有底氣,正聲回答道:“絕對沒有!你知道我的身份,如果有問題我跑不掉的,而且我也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只求你們放過我女兒,對別人我什么都不會說的!”
“叮鈴鈴”…
“叮鈴鈴”…
客廳突然響起了一陣陣電話鈴聲,在黑夜中顯得尤為突兀。
“接電話,正常接。”
背后之人又用槍捅了一下盛華生,盛華生戰戰兢兢地拎起了聽筒,那人也趴了過來。
“喂,哪位…”
“東西他拿走了吧。”
盛華生有點想詢問背后之人的意見,那槍口卻用力抵了抵他,盛華生沒明白啥意思,就沒敢亂說話,停頓了數秒。也就這幾秒鐘的時間,對面已經掛斷了電話。
“你們之間有暗語,對不對。”
背后之人冷冰冰地問道。盛華生想起董亮交待的話,也就點了點頭:“是,他說九點鐘一刻會準時打電話過來。如果東西被人拿走了我開口就說‘哪位’,沒拿走就說‘您好’。”
“希望你是誠實的,這件事永遠也不準對別人講起,聽懂了么盛華生。”
“聽懂了!我不會和任何人說的…”
“別回頭,我們還會再見的。”
說完這句話背后之人收起了槍,盛華生緊閉著雙眼,心里不停地禱告真主。一番禱告過后,他才鼓起勇氣慢慢轉過身子,正門被打開了,月光透了進來,周圍一片寂靜。
是夜十點,水西大街。
董亮剛回了趟城郊官道的自家小院,此刻正走在去新家的路上。他換了套便服,因為明天要以一名會計師的身份去參加股東大會。
今晚出來共落實了兩件事,意義都很重大。
第一,鐵面佛要殺!必殺!而且要做的干凈利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跡;
第二,情報已經送達,盡管過程不那么完美,但能讓組織躲避這次危險這就足夠了。
最重要的是董亮成長了,他很明顯感覺到了自身的變化。
以前生活在新中國下,完善的法治社會從沒令他擔心過人身安全的問題。無論自己是什么樣的性格,也別管身上的缺點有多毛糙,只要好好讀書正常生活,就能平淡的走完這一生。
但自從來到這里,由于此時的新中國還處于襁褓之中,他每天面臨的都是危險,接觸的人和事隨時都可能要了他的命!況且自己政治立場明確,心向組織,卻游走于國黨偽政府之間,將來哪怕是一丁點的錯誤,結局都會導致萬劫不復。
但只有經歷了這些事,才會懂得成長,變得更強!董亮正享受其中。
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洋房新家。這些天確實弄得很累,董亮想起了雷洪給他買的大澡盆,真有一種想好好泡個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覺的沖動。
他掏出鑰匙,摸索著準備開門。
但就在這時候,借著一縷路燈的明光,他敏銳地觀察到鎖頭上有一處輕微的劃痕…
雷洪曾告訴過他,這棟樓的鎖全部重新換裝了,董亮也檢查過一遍,當時沒發現問題。那么眼前鎖頭上新增的這道劃痕,說明房子里有人趁自己離開時進去過了,甚至可能還藏在里面!
是誰摸了進來?董亮不敢確定。
間諜“白虎”沒有被捕,如果是他的話那自己這樣貿然進去就兇多吉少了。先前搏斗的間諜“梼杌”自己都是九死一生,雖然不知他的具體身份但能在“青龍”的住處蹲守自己,應該是“白虎”委派去的,可想而知作為專業搞暗殺的“白虎”實力應該更加恐怖。
還有可能是誰?
組織人員。四十分鐘前董亮打電話給盛華生,得知情報已經送出,自己當時就沒多想。但如果盛華生把自己給賣出來的話,以組織里特工的能力,想找到這地方也并非難事。
最后,也是最好的結果。
雷洪、丁奉山和入室賊。這里是新家,目前知道的應該就只有雷洪和丁奉山。他倆為什么要半夜來?這點說不通!而且董亮根據專業的刑偵知識判斷,這鎖孔上的劃痕是‘勾針’造成的,勾針破鎖也是專業盜賊的必備技能。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入室賊!
董亮不敢大意,他掏出毛瑟手槍,用衣服裹著上了膛。擰動鑰匙后將門輕輕打開,悄悄地貓腰鉆了進去。
外面有路燈,客廳還算亮堂。他謹慎地巡視了圈,一樓沒有人。
將皮鞋脫下擱置一旁,董亮雙手緊握手槍,無聲無息地走上了樓梯。
由于二樓窗戶都拉著窗簾,路燈照不進來,此時上面一片黑暗。
董亮摸到樓梯口的位置時停下了,因為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樓梯口背面有人!僅僅一墻之隔!!
也就在這一瞬間,電光石火般的速度踢出來一只腳,正中董亮手中的毛瑟槍!而董亮剛準備架起防御姿態,手中的毛瑟槍就已經被踢飛了!順著樓梯“轱轆轆”滑到了一樓底部,董亮還沒來及看上一眼,緊接著黑暗中又是一記勢大力沉的手刀斬迎面劈來,那動作連貫的如同閃電一般!
格斗中居高臨下發起攻擊的優勢太大,董亮又怎會不知。他沒有后仰閃躲,反而側身一個“懶驢打滾”便順勢翻上了二樓。可當他正準備站起身來還擊時,對面之人猛然向前上沖一大步,兩手握拳猶如鐵鉗一般朝他夾了過來!
由于那人速度實在太快,董亮避無可避,便趕緊舉起雙手護住腦袋,但還是慢了點!“咣”的一聲腦瓜子嗡嗡亂響,硬生生吃下了這招“雙鬼拍門”!
還沒結束,趁自己頭腦發懵之際,那人沖過來就是一腳直踹!黑咕隆咚的根本沒看清,董亮胸口挨了個正著!還沒緩上一口氣,緊接著又是一腳直踹,逼得他連連后退,那人有了空間,助跑走了幾步,最后一直踹硬生生將董亮踹飛到了墻上。
“咳咳!求饒求…黨…”
董亮被打的勾著腰,貼著墻喘著大氣。但那人似乎有縮地成寸的功夫,根本不給他講話的機會,眨眼間又到了他面前,一手揪住他后衣領,抬起腿就是一套兇殘的連環組合提膝!
董亮毫無辦法只能雙手繼而朝下抵擋,無奈自己不論是力量還是動作的迅猛程度,都遠遠不及于來人,但他害怕被踢到傷口,只能用前胸肌去抵擋攻勢,處境非常被動。
提膝十余下,那人動作稍微有些緩慢了點兒。當她剛抬起腿的一剎那,董亮找準了這個時機咬住牙關突然一發狠,伸手抄進了那人襠部!硬生生將她扛在了肩上!嘴里“啊”狂喊著朝面前陽臺沖去!
“夫君夫君!別別別!是我是我!”
董亮剛才就知道是黨寧柔了可并沒有理會,扛著她撞向了陽臺的門,“嗵”一聲,撞得門框亂顫!黨寧柔背部被撞生疼,腳下卻沒有重心,兩條腿只能使勁夾著董亮的臂膀,雙手不停地拍打著他的后背:“死董亮!你個王八蛋!快放我下來!!”
董亮不依不饒還要撞她,黨寧柔立馬收起小女生姿態,上身借用慣性突然滑了下去,兩人上下顛倒頭腳相觸,彼此都第一時間抓住了對方的小腿腕,死死別住,左右用力一扭…
“呀!!…”
“啊!!…”
兩聲慘叫響徹洋房,他倆都吃痛的厲害,卻還斗著氣不服輸,竟誰也不愿意先撒手。
“王八蛋!都是些地痞無賴的招式,你松手!”
“還他娘的戰術高手我呸!也不過如此,你先撒開!”
“我不!”
“干嘛要來我家?還偷襲我?!”
“你以為我稀罕!不因為任務么!”
“那為啥偷襲我?!”
“聶科長說你可能很厲害我就想試試你,誰知也就是個…哎哎哎!你手往哪摸?!”
“放屁!老子才沒摸!”
“我喊一二三同時松開聽到沒?”
“哼哼…”
“一”
“二”
“三!”
三聲過后誰都沒卸力,反而還掰得更緊了!
黨寧柔徹底生了氣,勾著頭用手摸出了綰發的發簪,照著董亮的屁股使勁戳了一下!
“哎喲…”
董亮吃了大痛!即刻松手去揉屁股,黨寧柔站起來后狠狠踢了他一腳!
燈被打開了,董亮發現自己褲子上全是血!趕緊爬進臥室先檢查了小腹,傷口又掙裂了一些,萬幸不算太嚴重。脫下褲子一看,屁股就慘了!被扎了個大洞,正“咕嘟”“咕嘟”往外不停地淌血…
也不管那么多了,董亮將新買的床單撕下一條,裹在屁股上就下了樓。路過二樓客廳時黨寧柔嘴里銜著發簪,正在扎頭發,兩人都狠狠瞪了對方一眼。
從小診所回來接近十一點半了,董亮打開門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卻發現主臥的門被反鎖了,想來一定是她睡在了里面。
董亮不是不想跟她計較,他這人報復心還是挺強的。只不過眼下失血過多,他甚至感覺到大腦都有些供氧不足了!于是乖乖走到一樓客廳,臥在硬木沙發上趴了一夜。
這一夜可太受罪了!是趴也不行躺也不行,十二月天的南京,晚上氣溫零下好幾度!他連個蓋的東西都沒有,凍得半死不活的。折騰到快天亮,才稍微瞇了一會兒…
“起床了!今天可是大行動!趕緊把衣服換上!”
黨寧柔使勁踹了一腳硬木沙發,把董亮瞬間給震醒了!
“嘶…”
小腹的疼痛還沒消失,屁股扎得那一下劇痛無比,眼前又站著一個橫眉豎眼的黨寧柔,這一切的一切都提醒董亮,昨晚發生過的不是個噩夢。
“你的衣服不能穿了!把這套換上,準備出發!”
一套灰色西裝扔到了他臉上,董亮掙扎著坐起,腦袋還是暈暈的。
“滴—滴—”
這時洋房外響起了喇叭聲,黨寧柔開了門,歡快地跑了出去。
董亮微微睜開了眼,兩人的談話由遠至近。
“丁局長,您起得可真早!是不是早起還練拳呀!”
“呵呵!偶爾會打一兩套,都是以前部隊留下的東西了。你也很早啊,小董起來了沒?”
“哦,他起來啦!正換衣服呢,我們要不在外面等…”
黨寧柔似乎不想讓他進去,但丁奉山從外面窗戶好像已經看見董亮了,三兩步就走進了客廳,眼前的場景看得他目瞪口呆:“遭人暗殺了?!”
董亮先看了眼黨寧柔,那女孩很雞賊,緊貼著丁奉山,而且看向自己的眼神還很關切!
淡定地笑了笑,董亮搖搖頭:“昨晚走夜路回來的,被一只瘋狗咬了,沒事。”
“被瘋狗咬了?去醫院了嗎?”
丁奉山居然還相信了!
“嗯去了!您看,都包好了。”
邊說著董亮就準備動手脫ku子,黨寧柔“呀”叫了聲,趕緊捂上眼睛跑出去了。
在丁奉山眼里,董亮從來沒有這么不穩重過,他也瞬間明白了過來,壓低聲音笑著問道:“是不是你倆有摩擦啦?”
“您送她過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昨晚差點死在她手里!”
董亮不無埋怨地說。
丁奉山也有些無奈:“那我也不知道她會來這一出啊!傷的怎么樣我看看…”
“沒事,走吧。”
又穿好襯衫套上了西服,董亮和丁奉山一前一后走出了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