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相語
直到現在，張小神依舊沒能回過神來，究竟是發生了什么。
在她受到那沖擊之后，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是躺在了一片露天環境當中。
張小神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她站起了身，低頭檢視了一下自己的傷勢。
一番檢查，結論卻是沒有任何傷口，僅僅只是衣服破了些而已。
也沒有感覺到身上有什么不適，手腳完好，能碰到的地方，也都沒有失去什么知覺。
但她周圍的東西，和之前比起來，已經可以說是天翻地覆了。
她正處在一個大坑的坑底。
目光所及的地方，除了焦土，還是焦土。
她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還在和李正說話的時候，好像就被什么給吹上了天。
等等，李正！
張小神剛才環顧了一圈，都沒有看到自己師父的身影。
師父該不會是丟下她，自己跑了吧？
不，不會的。
她沿著焦土地上的坑洞，從這大坑里頭爬了出去。
手腳并用，不外如是。
哪怕張小神爬出了這坑，也依舊沒有看到李正的身影。
但意外的是，她看到了一個李正從不離身的東西。
那柄從他從山上帶下來的拂塵。
塵杖已經斷了，張小神找到的，是帶著褐色塵尾的那一半。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再次抬起頭環顧四周，張小神能夠看見的，不再只是焦土，還有原本還是富庶民，但現在只是斷壁殘垣的廢墟。
還有，橫七豎八，抵在墻上的‘人’。
全部都已經沒了聲息。
這些尸首的慘狀，已經要被列入不可描述的范疇了。
張小神有些慌了。
她走到了附近的幾個尸體旁邊，勉強辨認了一下。
身高、服飾都對不上，不是李正。
她又繞著圈的向外一層層找去，張小神不相信，李正會丟下她不管。
一定是情急之下，給她用了什么防御性的術法，自己卻受了重傷。
張小神在不遠處，找到了那蘇柏的尸首，那蘇夫人的尸體，也是落在了不遠處。
他們的服裝很好辨認。
然后，又走出去了一些距離，張小神才有些意外，有些驚喜卻又有些不敢相信的。
找到了李正。
她看到了那穿著一身黑底白衽道袍，臉上有些血肉模糊，但還可以看得出來原樣的人形，一時間呆愣在了原地。
這個裝束，在這塊應該是只有李正一人的。
“師父？”
張小神試探著呼喚了一句。
李正沒有反應。
“師父！”她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呼喊著，跑到了那人形的跟前。
果然是李正，但他依舊沒有反應。
她不敢去搖晃李正的身體，生怕這一下手沒個輕重，沒死都給晃死了。
張小神很著急，但她很快就感覺到了一些不對。
自己師父太安靜了。
或許他現在昏迷了，沒有反應，這很正常，或許他現在聽不到她說話，沒有反應，這很正常。
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他的胸膛，也沒有了起伏？
“師父？”
她伸出手，輕柔的放在了李正的胸口。
沒有心跳。
“師父，你不要嚇我啊，哈哈。”
她伸出手，輕柔的搭在了李正的鼻頭。
沒有呼吸。
“師父？不要開玩笑了，你快起來啊！”
她伸出手，使勁的晃了晃李正的肩膀。
李正的身體終于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
張小神沒有放開手，也跟著倒了下去。
腦袋好像撞到了什么，有些疼，但張小神就好像沒有感覺到一般。
額頭有些涼意，或許已經在滲血了。
但她只是楞楞的躺在地上，看著那張有些血肉模糊的臉。
“…師父。”
她的聲音忽然有些哽咽了。
“你…死了嗎？”
李正沒有回應。
“你…要丟下徒兒了…嗎？！”
張小神的聲音像是在慟哭，又像是在嘶吼。
但李正終究只是微張著眼睛，沒有答話。
她好像猛然間又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她的雙手好像想要帶著她去到李正的懷里。
明明她不想這么做的。
明明，她不想做出這么軟弱的舉動。
但無論張小神的心里如何抗拒。
此時，她已經把自己的腦袋埋在了李正的胸膛上。
在這個沒有人能夠看見的角落，張小神依然強忍著，沒有哭出聲。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忍耐著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么會這么傷心。
明明只是一個認識幾個月的人而已，明明…
明明，這次該死的，是她才對。
離上一次這樣依偎在這個男人懷里，好像還沒有過去很久。
但這次，那雙手已經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帶著些僵硬的撫摸來安慰她了。
想著李正上次機器人一樣僵硬的手法，張小神有些想笑。
可這一聲笑出來了，聽在她自己的耳朵里，卻是比自己的哭聲，更加難聽。
“嗚…哇…”
或許是這一聲最難聽的笑聲觸動了張小神內心深處的什么東西，她還是沒能忍住，聲淚俱下。
傷心人度傷心夢。
張小神竟然在這遍地死尸的地方，依偎在李正的尸首懷中，失去了意識。
夢中的她，又見到了李正。
又見到了，那個會時不時敲一下她額頭的嚴厲師父。
但可恨的是。
張小神現在，又無比的清醒。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在做夢，但她還是忍不住和李正說了許多話。
到底說了些什么，她記不清，也沒有去記。
她只是看著李正嚴肅的臉，若是他不高興了，便應上一句“徒兒知錯了。”
李正總會因為她這句話，露出一副有些無奈的笑容，然后，就是諄諄的教誨。
“徒兒明白。”
張小神能夠感覺到，自己眼前的景象正在模糊，就連近在咫尺的，李正的臉，她也有些看不清了。
“你怎么又*!&#@？”
李正說了些什么，張小神也聽不清了。
“師父，徒兒知錯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你還有好多東西沒有教徒兒…”
猛然間，李正的臉卻又突然清晰了起來，他最后的話語，也一個字一個字的，落在了張小神的心頭。
這句話，只有兩個字。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