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心愿——第三日
美好的人生，從自我欺騙開始。
當歡慶的晚宴落幕，人們終于進入平穩的安眠時，王鶴便起身，離開了臨時的據點。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特意繞開了會被盯梢的區域，順著腦海中事先規劃好地圖的線路行走。
一路無言。
黑暗中，更沒有半點微風刮起。
寂靜的深夜，陪伴他的唯有些許嘈雜的腳步聲。
他的腳步的動作，正如他的思緒，上下起伏不定。
在這短暫的路途中，王鶴在慣例思考著。
沖突其實從白日就已經開始，現在城市中的內斗，或許就是當時他的行為導致的結果。
單從他現在掌握的情報來看：城市里的人類幾乎都是“屠夫”，數量無法確定。
他們擁有冷酷的個性，異于常人的心智，極端強大的個體能力，都是棘手的目標。
若不是有范圍這種限制的存在，可能他們這群人就會像切菜砍瓜一樣，被輕松地被收割掉寶貴的生命。
王鶴不是沒有想過借助他人的力量，順帶將殘酷的事實告訴這群人類。
多樣性可以解決一些問題，但是，質量上的差距是無法用數量來填補的。
況且，自小生活在樂土的人類們，能否背負得起這種沉重的現實？
他們能否去直面：自己必將死亡的威脅？
“事實是不可能的。”王鶴知道人類的根性。
只要有所寄托，人就能夠生活下去。但絕望的時候，人只會畏縮不前。
倫理上，想讓生命去面對死亡，只有付出比他生命更沉重的代價。
他可不做虧本的買賣。
他也沒有辦法去支付那些所謂代價。
所以，比起令他們知曉，背負那些沉重的包袱，讓他們被瞞在鼓里，像游戲一樣輕松地攻略世界，不是更具備效率么？
現階段，身為甄選者npc得到的指令，是必須穿過這個城市。
而遇到城市中這種群體無法應對的強大個體，確實是個問題。
“讓擁有相對應的個體應對能力的人來打通道路。”
不從他個人的角度，而是從全局上，王鶴認為這是個非常合理的判斷。
而這個人選，自然就是他。
雖然未來可能要從這群人中培養足夠強大的個體，可現在，王鶴不對他們抱有任何期望。
如果旅團是一棵完整的樹木，那嫩芽自然有嫩芽該干的事：去分裂擴張，去吸取營養，成長便是。
而強壯的枝干和根系，另有其輸送營養的義務和責任。
能力不同，分工不同，職責不同罷了。
畢竟他人可沒有和王鶴一般，踏上相同道路，接受同樣威脅的能力和義務。
從最根本上來說，他的目的地和其他人就是不同的。
所以，王鶴不強求。
只要自己選擇了正確的道路，那么，一切都不會成為問題。
他需要做的，就是讓自己成為那個能夠攬下這份艱難工作的人。
他深深吐了口氣。若說沒有半點壓力，是假的。
但是，比起那種沉重得要令人窒息的東西，驅使他前進的東西更為強大。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邁得更為有力。仿佛，整個混沌扭曲的黑夜都無法阻攔他分毫。
“你啊，真是個自私的家伙。”就在這時，王鶴收到了一條訊息提示。
同時，他的身旁響起了類似破空聲以及小石頭撞擊地面的聲音。
貌似有什么東西，從遠處被拋擲到了他的附近的地面上。
“還沒睡么？”在看到來訊者是“梅莉凱”后，王鶴想了想，停下了腳步，回復了一句。
通訊中，梅莉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她問了一個有些奇怪的問題：“你知道，現在這雙眼睛能夠看到很遠的地方，是因為什么原因么？”
“難道不是‘鷹眼’技能的緣故？”王鶴回復道。
梅莉凱：“錯了。正確答案是：因為我曾經許下過類似的愿望，所以才會得到現在的結果。”
王鶴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所以，按你的邏輯，你用這個技能發現我的行蹤，也是你之前許下過類似的愿望？”
“例如：希望，看到不辭而別的我所在的位置？”王鶴開玩笑般回答著。
他并非不懂梅莉凱話語中的隱義。她是在責怪他獨自行動的行為。
“這回你答對了。”隨著他的提問，梅莉凱平靜的聲音，從不遠處的陰影中傳來。
遠處天空中，突然顯現的藍色光芒照亮了站在陰影里的學者的半邊側臉。
微皺著眉頭，梅莉凱露出認真而沉靜的神色，像是要和他商談什么重要的事。
隨著她的前進，干凈的面龐像是上色中的油畫一般，從黑色陰影中脫離，露出了美麗且生動的全貌。
她的話語應聲響起：“你邀請我們加入你的計劃，從那一刻起，我們就是正式的同伴。”
“我是這么認為的。可你現在的行為，就是從來沒有把我們當成同伴”，梅莉凱加重了語氣：“所以，請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雖然有情緒，但依舊冷靜的語言。
王鶴差點忘了這一茬。
該說不愧是曾經的管理者么？曾經的神么？明明應該確認是睡著了，卻還能監視到自己的異常行動？
“不對…”
王鶴突然想到了一個盲區，就是那個不用休眠，擁有npc權限的的機械人形。
“那家伙…明明離開的之前的時候裝著一動不動，連指示燈都熄了，特意繞開了也還是沒用么？”
原來，是它想要干涉自己的行為。
是上面的指令么？
王鶴特意掃了梅莉凱四周一眼。發現沒有其他存在。
結果，他的舉動被梅莉凱看在眼里：“不用找了，這里只有我來了。是我委托它在發現你有異常時告訴我的。”
“相比其他的委托，只有這個委托它才表示愿意配合。”
王鶴有些頭疼，勉強地干笑了一聲。
不穩定因素果然就是喜歡在意外的時候發揮作用，只是不巧，這回是負面的。
知道了緣由，王鶴正色了下，拿出了他的解決方案。
他直視著梅莉凱，語調提高了幾分：“正因為是同伴，所以才不希望看到對方陷入危險，不是么？”
“我不希望你們身陷危險，相對的，你們可能也不希望看我步入危險。”
“但是啊，要明白，總要有誰去承擔風險和去推進未來的進程的。不是你，就是我，但是我自己做的話，效率和成功率會更高，你們也能避開風險，這是合理且最佳的選擇。”
“世界從不會像是某些人一樣溫柔，它即使偶爾流露出溫情，也不會改變其內在殘酷的本質。”
“身為學者，你更應該知道，歷史的根本就是被時間淘汰的沉淀。今天我確實立體地存在于這里，但是，假使未來非常非常幸運的話，最多也只會留下一句關于我的記錄文字。”
“命運就是如此運轉的。即使現在擔心，未來，難道就不用擔心了么？你所不期望發生的事，或許總有一天會發生。危險什么的，不是早就注定了么？”
“當成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回去吧。”王鶴嘆了口氣，異常認真地說道：“即使是神，也無法為信徒制造現世的完美樂土。不過，偽造的假象卻可以讓多數人感到幸福…當成不知道，是好事。”
“梅莉凱。我們是同伴。所以，這里就請信任我，讓更多同伴得到一夜平穩的歇息吧。”
梅莉凱看著眼前說話的這個人，忽然覺得有些陌生。
她試圖反駁，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本來，她只是想為他出一份力。但是到頭來，她發現自己還是無能為力。
得到的，是未曾了解過的，更為沉重的東西。
此刻，她忽然覺得：人生是痛苦的。
并不是像書籍中所述，有那么多偉大且激動人心的冒險，那么多難得一見且美麗到極致的風景。
路途的艱辛和艱難的程度，書中只是輕描淡寫，甚至沒有記載，或者說：她并不關注。
人們總是在追求美好的東西和結局。
可現在：她卻連攔下一個人的腳步都如此艱難。
明明學者，是得到了超越大多數人的知識與智慧的冷靜存在。
可它還是有無法解決的問題，仍然會存在遺憾。
并不完美。
所以，此刻，她對自己的無能憤怒了！
她許下了愿望：
若自己能夠成為神，若自己能夠成為這個世界的管理者，若自己能夠成為永恒，那么，一切都必然會有所改變。
流露出在王鶴看來有些刺痛的眼神，她沒有吐出半個字，便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