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絕對的力量前,一切思辨都化為空虛。
屈服,似乎才是理所當然的選擇。
王鶴在被那道金色視線掃過的剎那,一種比神祗化身威壓還要龐大的恐懼和威嚇感,直接沖破他的心靈。
像是擊碎了他一切防御。
無論他往哪里逃,怎么逃,做何選擇,直覺與第六感都在瘋狂地警告著他:
你死定了。
王鶴光翼直接消散,渾身使不出任何力氣,飛速地朝下墜落。
在不斷下落的過程中,他被越發熾熱的空氣沖刷著臉龐和身軀。
大汗如流水般,無法停止。
而下方,就是無盡的黑暗。
生死存亡之際,王鶴異常的冷靜。
即使渺小如螞蟻,也要向巨人表達出自己的真正意愿:
假使他注定會死,但必不是在毫無報酬的現在。
“若想要我屈服,就拿出值得我屈服的籌碼!”
世界上從不存在絕對的強大,即使是最黑暗的事物,也有其羸弱之處。
智慧可能無法提升他的實力,卻可以讓他找到敵人的弱點,技能的空缺。
以信仰為薪材,燃神格之火。
王鶴全身的皮膚瞬間轉化為金色,同時擁有了濃厚的黃金質感。
他在危機關頭,將神裔的天賦技能“神性軀體”激活。
在皮膚為黃金的狀態下,他可以削弱或免疫2級及以下的目盲、目眩、心靈幻覺和光亮不利狀態。
此刻,王鶴的身體恢復了動作。他的神力之翼再現,將落勢瞬間穩住。
只見他他淡漠地回了那名巨大惡魔一個眼神。
而巨大惡魔此時已經閉上了眼睛,與初見時一模一樣,仿佛從來都沒有睜開過眼睛。
“是第一次被觀察到就會精神攻擊的機制?”王鶴摸了摸下巴。
這只惡魔幸虧沒有直接攻擊過來,不然即使是他也只能落得個逃跑的下場。
這種實力的溝壑不是單憑自信就能夠掩蓋過去的。
謹慎,才能走的更長遠。
王鶴想了想,相比傳送門,他還是得先解決掉那名西方玩家的事。
現在異變已經出現,攻擊已經結束。
接觸飛舟,相對之前可能就會變得安全一些。
不將那名玩家失蹤的事弄清楚。丟在這里,就像留著一個定時炸彈。
那種導致玩家失蹤的厄運,說不準會同樣降臨到他的身上。
所以,王鶴來到了懸浮的防御光圈前,稍微觸碰了七彩靈光護罩,發現這層防御堅硬如鐵。
很快,他利用神力弄出一個錐子和錘子,對準七彩護罩用力一敲!
同時,他利用意念,讓神力朝防御圈內部,隱約可見的方向迸射出去。
看似堅硬的護罩如同一個氣泡,被錐子使勁地扎入其中,徹底變形,最終支撐不住忽然爆裂。
飛舟的本體第一次完全顯現在王鶴面前。
這艘看起來中等大小的舟型法寶,擁有著極其奢華的外觀。
之前被七彩靈光擋住,王鶴只能看到個大概。
可現在,他卻看到了一艘通體由溫潤白玉制作,雕刻著二層樓閣,裝飾著各種美玉,珠寶的樓船。
從高處向下看,安放在樓船甲板上的是一個類似黑曜石制作的石桌。
桌子上還擺著一對尚在散發著熱氣玉杯。杯子里是綠色的茶水。
奇異的是,其中靠船首位置的玉杯旁,靜靜躺著一片深紅色的花瓣。
樓船的最前端,船艏位置上,坐著一名通體由黃玉雕刻,栩栩如生的釣魚蓑翁造像。
蓑翁握著沒有魚線的釣竿,神情波瀾不驚,仿佛在永恒的時間盡頭等待下一條魚兒上鉤。
整艘樓船做工精致至極,令王鶴卻對“深淵”這名西方玩家的背景感到疑惑。
僅僅是一名西方玩家入場,就能夠得到這種程度的寶物么?
對比之前他遇到的那幾個還在靠肉身和簡陋法寶戰斗的玩家,簡直就是富豪和乞丐的區別。
王鶴沉吟片刻,直沒有管那個可疑的造像和石桌。
他看到了某個房間打開的窗口后,直接接降落在了二層樓閣上。
隨后,他利用偵測術探查了一下周圍聲音的異變。
只見他走到某扇玉門前,輕輕叩擊。
王鶴很確定里面有動靜,對方應該也察覺到他的到來。
他判斷,里邊很有可能就是“深淵”。
然而,從房間內傳出來了卻是一個幽怨而清脆的女聲:“少爺,您終于敲開了奴婢的門!”
“奴婢等這一天已經快等到了白頭…”
“稍等,容我換件最漂亮的衣服再來迎接您。”
王鶴沉默片刻,突然展開光翼,飛到了走廊的斜上方,凌空觀察著下方的異變。
就在他撤離不久,玉門被推開,一個膚如白玉,唇白齒紅,粉衣靚麗,但至少180斤的胖女孩出現了。
她出現的方式是忽然開門,然后雙手張開,使用一個巨大的擁抱試圖將并不存在的少爺給鉗住。
王鶴暗暗心驚,這胖女孩的速度可分毫不慢。
如果不是他及時抽身,只怕近距離也得硬吃上這高速一擊。
應該不是一般人。
巨大的響聲忽然響起,王鶴環顧了一下四周。
各個方位上,熔巖依舊順著巖壁滾落。
虛立空中的他,已經能夠看到最底部出現了不斷擴張的巖漿區域。
說明這個坑洞,已經到底了。
如果他繼續待在這里,可能就會被不斷上漲的巖漿掩埋。
時間,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王鶴收回對四周的觀察,開始打量起下方正疑惑著到處尋找少爺的胖女孩,決定進行接觸。
雖然名為“深淵”的玩家不見了,但新的情報源可能會提供一些線索。
王鶴從胖女孩視野外迅速落到甲板上,將兜帽取下,露出了真容。
然后思忖片刻,他忽然朝胖女孩方向跑去,一邊大聲呼喊:“有人在么少爺不見了!”
“少爺怎么了?”胖女孩的感知異常靈敏。
她順著聲音跑到了樓閣的最左端,一個玉欄桿處,朝下方的王鶴望去。
她的眼里,一名身披灰色斗篷的黑發男子正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焦急。
從他的樸素衣著來看,應該只是個凡人。
與尊貴的修煉者完全搭不上邊。
但王鶴那對眸子里隱約暗藏的神光,讓她有些莫名的警惕。
她叫西門蘊,雖然現在自稱是慶云的丫鬟,但卻是個實力不俗的修煉者。
留在這艘七曜寒舟法寶內,是她自愿的選擇。
為的就是接近和照顧那位俊俏可愛,且天賦出色的少爺。
即使慶云不愿,但她憑借著家族和宗門的勢力,順利地來到這個如幻的秘境里。
甚至還和她日思夜想的少爺處于同一條船上!
作為宗門間友好的證明,她和慶云同時進入,并且利用宗門法寶的力量聚集到了一起。
少年在接受這個事實前的唯一掙扎就是進行了約定:
在慶云不敲門或者沒有求助的情況下,西門蘊必須待在這艘寒舟的房間內修煉。
本著一小步一小步逼近少年想法的西門蘊,爽快地答應了這點。
因為,她的實力超過慶云兩個小境界。
她深信在這種危難重重的世界里,憑借力量就能夠奪得少年慶云的“芳心”。
當她聽到敲門聲時,喜出望外。
結果,卻遇到了一個凡人,王鶴。
甲板上,王鶴看著胖女孩緊皺的眉頭,再次急切大喊道;“少爺不見了!來幫下忙!”
“你是什么人?我家的少爺可沒有收凡人下仆的興趣。”她直接從二樓跳下,巨大的身軀輕若鴻毛,在落地時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種無需外物,直接卸力御力的技能讓王鶴眼前一亮。
只見他露出有些害怕的模樣:“我是被少爺搭救下的這附近的居民,亞文。“
“少爺問了我一些關于本地的知識后。我就被他帶來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
“結果…少爺突然就沒了蹤影。可你看看附近!我們該怎么辦?”王鶴顯得有些害怕。
西門蘊觀察了一下四周,狐疑稍減。
王鶴的說法實屬正常,是他們這些修煉者們探索未知地區的常規手段。
隨便找個凡人或者精怪來詢問當地的情報,作為引路的指引。
而這個黑暗的空間里,確實沒有了慶云的蹤影。
她挑起眉毛:“慶云少爺最后是朝哪個方向離開的?”
在這種黑暗的地方瞎走,不像是那個聰明帥氣的少爺會做的事。
王鶴想了想被自己擊破的這艘靈舟的防護層,說道:“不知道,少爺應該沒有離開,他一眨眼就突然消失在船上。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雖然這么說你可能你不信…但我看您應該就是少夫人,所以不敢有假。”王鶴猶豫了一下,趕緊補充道。
“少夫人?”西門蘊忽然變得高興起來,看待王鶴的目光也從之前懷疑變得順眼了許多。
“是啊,難道不是么?”王鶴一副“怎么可能”的神態。
“亞文是么?算你有眼光!”被王鶴這么一吹,她越發的得意。
“不過,在船上消失,莫非…”西門蘊臉色轉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二話不說,直接走到了黑色的石臺前。
在看到石臺上的兩個茶杯后,頓時怒上心頭。
她抑制不住怒氣,大聲罵道:“居然是那狐貍精來了!”
然后她伸出手,抓住了花瓣龐的玉杯,將其中的茶水用力灑出。
將杯子高高抬起,她試圖將杯子摔碎,但想到慶云的容貌后,還是在半途中還是收回了手。
最后,將玉杯狠狠地放到了石臺上。
她臉上的怒色絲毫未減。
王鶴看完她的動作,趕緊詢問道:“少夫人,怎么了?”
他自信滿滿地拍著胸脯說道:“狐貍精在哪?我亞文定要將其捉住獻給少爺,少夫人!”
大有一副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的語氣。
“哼,和你無關。”胖女孩被王鶴這么一打斷,氣頓時消了不少。
她靜靜地看著那杯屬于慶云的茶水,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問向王鶴:“…你雖然是個凡人,但好歹也算是個男人。我倒要問問你,怎樣的女人才叫美?”
說完,她肥胖的身體朝前傾斜了一下,肥厚的臉蛋上,有些不甘以及好奇。
隨后,她還惡狠狠地望向船首的那枚玉質造像。
王鶴用余光掃了一眼仍在發亮的巖漿。
他沒想到,在這個黑暗空間里,巨大死亡的威脅下,他還要回答修煉者的情感問題。
因為在他們看來這里只是一個游戲么?
王鶴吐出一口濁氣。
他可不是深夜的網絡情感電臺主播。
這名在西方叫做“深淵”,但在此被稱為慶云,本體所屬世界不明的家伙,還真是“艷福不淺”。
隨后,他思索片刻,將視線掃過石臺,眼中忽然閃過一道精光。
王鶴走上前,用二指拈起了那枚掉落在石臺上的花瓣,露出了一個讓西門蘊有些詫異的笑容。
他走近了一步,坐在石臺前的甲板上,仰頭,伸手將花瓣展示給胖女孩。
“就像這枚艷麗的花瓣,哪怕已經脫離了根系,它依舊保持著綻放時最美的時光。”
“花生千種,人存百態,世上哪有固定格式的美?”
“少夫人,無須與他人相比。你只要將你認為的美綻放出來,那此刻,你便是世界上最美的存在!”
說罷,王鶴輕易將那枚應該為“狐貍精”留下的花瓣給捏碎。
“不要忘記,他人的美丑與你無關。”
西門蘊愣了一下,眼眶忽然變紅。
她望著王鶴,一時竟無語凝噎。
這名胖女孩其實非常自卑。
她并不愚蠢,和那名“狐貍精”相比,她毫無優勢。
即使死皮賴臉地粘上去,慶云也會像狗皮膏藥一樣將她撕開。
但是喜歡就是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她變得卑微。
卑微到最后,可能什么也換不來。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面對。
王鶴的一席話,將她內心的柔軟和多年承受的壓力掀起。
這名仍在紅塵中的修煉者,終究忍不住哭泣起來。
王鶴觀望著這名“修煉者”的青春苦痛劇場,有些無奈。
他拉起了灰色的兜帽,將自己的臉頰隱藏起來。
“少夫人,走吧。我們去找少爺問個明白。”
“謎底,就在這片深淵之中。”王鶴遠望了一下那扇暗紅色的傳送門,以及那個被光亮漸漸映照出的巨大惡魔身影。
惡魔的腳底,已經出現了炙熱而明亮的巖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