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我在聽(下)

　　煙塵在彌散，3科和5科的人拿著重水滅火設備對著一些已經著火的地方噴灑，細密的水珠剛接觸到火焰的剎那，便猶如洪流般瞬間膨數倍，火焰迅速便被澆滅。

　　“交出來！”

　　一名5科的人看著幾個手足無措的人，他們乖乖的把身上的危險物品交給了5科的人，而這些5科的人也沒有逮捕他們。

　　街頭上的人越來越多，不少已經回家緊鎖了門窗的人也都陸續出來，加入到了街道上，安靜的看著光影屏幕上正在和抗議示威人群對話的樂筱。

　　原本狂躁不安的街道逐漸的平息了下來，在即將發生暴力沖突之際，樂筱呼喊的聲音，通過一塊塊出現的光影屏幕傳達了出來。

　　此時帕莎站在街邊，斜靠在墻壁上，看著幾名即將被逮捕的人馬上喊道。

　　“讓他們把危險物交出來就可以了，注意保持安靜就行。”

　　看著眼前不少態度已經有了改變的科員們，不再火氣十足的去對待，大多數都是在勸說，讓一些還有些情緒激動的人安定下來。

　　帕莎看著地面上一塊塊焦黑的還冒著煙塵的地方，事態被控制住了，剛剛好，如果再繼續升級的話，按照以往的情況，不少在游行示威中付諸了暴力的人，一定會被驅逐的。

　　這種情況帕莎見過太多次了，從還只是一名普通科員的時候，就經常性的應對這樣的暴亂，很多暴亂一開始都只是口角，但更深層的是長期以來的矛盾積壓。

　　兒時的記憶中，帕莎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一個因為偷竊而被逮捕的人，他之所以偷竊，是為了生病的家人，但當時因為偷竊的物品數額巨大，他被判入獄10年，當時附近的很多人都在為他申辯，因為這個人平日里經常會幫助一些人，因為他無法在當時還是銀行的7科借到錢。

　　在判決的當日，很多人都覺得不公平，這樣一個好人，最后卻戴著手銬走出來，當天是帕莎他們學校舉行的校外實踐課，結果很多圍在法院門口的人們，在知道了判決結果后，朝著當時的管理人員們投擲石塊，雙方的沖突不斷被激化。

　　以這次事件為基點，整個區域內都在同一天里，發生了大規模的暴亂，法院直接被一把火焚毀，管理人員們被劫持殺害，暴怒的人群在街道上肆意的破壞著。

　　帕莎清楚的記得，當時老師帶著他們逃到了學校里避難，暴亂的人最后沖到了學校里，沒有任何根據的一口咬定，這些上得起學的孩子的父母肯定是剝削者。

　　他們只是想要找個突破口來發泄自己內心里的憤怒，只不過暴亂開始兩個小時后，軍隊便介入了，帕莎親眼目睹到那些沖入學校里的人被射殺，很快伴隨著強硬的鎮壓，暴亂在1小時內結束了，但街道上已經血流成河，那是帕莎第一次見到死人，子彈穿過人體究竟是什么樣的，以及一張張因為憤怒而扭曲，最后在被鎮壓后，又露出絕望而屈辱的表情。

　　“你們不累嗎！”

　　帕莎小聲嘀咕了一句，街道上的人此時幾乎都安靜了下來，看著光影屏幕，他們都是普通人，底層的問題很多，整個大環境就是如此，就好像一個巨大的泥沼。

　　帕莎已經在這里任職了10年以上，她不打算往上爬，之前有過機會，但帕莎選擇了拒絕。

　　5年前的某個早晨，帕莎被叫到了科長辦公室里。

　　“最近7科那邊有理事官退休，缺少一個做事干練的人，我向他們推薦了你，你的履歷我已經提交了上去，你可以看看加上一些自己的特長。”

　　“不用了妮雅大人，我現在已經不太想要離開底層了！”

　　妮雅只是笑笑扔給了帕莎一根煙。

　　“怎么了？沾上底層的氣息了嗎！”

　　帕莎轉過身點點頭，點燃了煙走向門口。

　　“妮雅大人現在我的區很安定，這半年來沒有發生過任何一次的刑事案件，犯罪率已經得到了遏制，說實在的我有些懶，現在的一切對我來說很不錯了。”

　　“那就好好干，要是想法改變了，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會給你提前安排的。”

　　當天早晨的陽光很明媚，帕莎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恨不得馬上點頭，然而轉念一想，底層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物價便宜，街道上也不總是苦悶，也充斥著歡聲笑語，有著人情味，其實帕莎自己也清楚，她不太喜歡中上層那種冰冷的環境，也受不了更加嚴苛的工作以及人際關系，所以她還是選擇待在底層。

　　某些時候帕莎心血來潮會親自辦理一些案子，也會聽聽一些案件關系者訴訴苦之類的，底層60個區的所有區域科官，近15年來，升職的只有6人，其他大部分人都在底層干了快一輩子，有的已經任職超過了30年。

　　許多事情帕莎都看在眼里，唯有無能為力四個字，他們唯一能夠做的便是讓社會治安變好，有效降低犯罪率，很多問題只能夠盡量的避開沖突，對于一些事只能夠選擇妥協的處理方法。

　　這么多年來，底層一直維持著穩定，猶如一潭死水，不少人雖然生活艱辛，但依然能夠安定的生活下去，以前帕莎剛上任那會，總是會一段時間搞出一些例行突擊檢查違規違法行業的事來，但在這樣長期的檢查下，很多只能靠著游走在律法邊緣生活的人，生活受到了嚴重的干擾，整個街區反而發生了混亂。

　　多年過來，帕莎逐漸的明白了，這不是誰的錯，帕莎點燃了一根煙，轉過頭看向了陽光灑下來的地方，層層而上，光芒這個時間點可以清楚的看得到層次感，上層的光芒是最為耀眼的，而中層的光芒弱一些，而到了下層卻完全不同。

　　帕莎伸著手指頭，照射在指尖的微光，沒有一絲溫熱，空氣會在10點左右才開始升溫，早晨只是看得到光芒，卻享受不到溫暖。

　　想要打破這一切必須有一束強烈而耀眼，炙熱無比的光芒，才能夠沖破一切，帕莎靜靜的抽著煙，看著光影屏幕上的樂筱，在帕莎的觀念中，自己的資質是平庸的，而她的父親也常說，每個人的天資都不同，資質平庸者比比皆是，只需要努力一些，達到自身資質的上限就足夠了，至于其他的事，就交給那些資質不平凡的天才去就行。

　　看著屏幕上的樂筱，帕莎原本嚴肅的神情松開了，嘴角微微揚起，在帕莎的眼中，這個年僅26歲來自底層的天才，言行舉止間都透著光芒，從她突然間被推到13科秘書的位置上開始，原本平靜的城市，開始出現了劇烈的變化。

　　現在仔細想想，帕莎還有些后怕，她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上個月底層兩個區發生的暴亂中，帕莎這個區內過去增援的小隊里有人喪生了，那些新進的科員，因為沒辦法對那些暴怒的普通市民扣下扳機，明明誰都沒有錯，所有人都只是想要生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

　　帕莎還清楚的記得，那幾個新進科員的父母過來認領遺體，領取撫恤金的場面，今天一早7點的時候，當帕莎知道區域內發生了游行示威的瞬間，她是憤怒的，無奈的，然而接到的命令卻是聽從13科秘書樂筱的指揮，但到現在那個樂筱都沒有下達過什么命令，但她的行動制止了這場即將發生的暴亂。

　　和平日里的命令不同，以前所有的暴亂發生之前，帕莎他們收到的命令只有見機行事，一旦發生暴亂馬上鎮壓，如果鎮壓途中升級為流血沖突的話，便允許直接開槍射殺。

　　“其實很簡單不是嗎！”

　　帕莎只手按著腦門，一時間情緒有些失控，淚水開始從眼眶中溢出，失控的場面已經得到了控制，所有人雖然沒有收到命令，但卻看到了樂筱的做法，讓阻止游行示威的科員們讓開，走過去聽他們說話，就是如此簡單的做法，成功的制止了底層58個區即將暴走的事態。

　　看著不少安靜的坐在地上，仰頭看著光影屏幕的人，有的人哭了起來，或許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哭泣，帕莎只是靜靜的蹲在角落處，拉下帽檐，無聲的流著淚水。

　　明明只需要這么簡單的做法，就可以化解一場流血沖突，但誰都沒有這么做，誰也沒有想到，帕莎的區內因為上次的暴亂事件，前往增援的人中，有自己的妹妹，但她現在已經永遠都醒不過來，她剛加入行事科就吵著要到底層來。

　　不少女性小隊長們站到了帕莎的跟前，圍成了一團，她們都知道這個長官此時此刻的心情，但她們很清楚帕莎不想讓人看到，特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們只是.......想要日子好過一點，可以在危急的時候，在7科借到錢，可以在生病的時候，不用跑到中層去買藥，可以在找工作的時候，不會因為出生在底層，還沒開口就被人拒絕掉，我們這里的很多孩子都上不起學，很多人因為公民等級的問題，根本沒辦法納入到普通民眾醫療養老保險的范圍內，我們只是想要告訴中層和上層的人，我們也是人，也是這個城市的一部分！”

　　樂筱點點頭，依然保持著微笑，眼前領頭的男人流著淚，人群里不時的發出小聲的啜泣。

　　“還有人想要說什么嗎？”

　　樂筱掃視了一眼，已經快10點了，不斷有人說著自己的悲慘遭遇，自己遭受到的不公，以及自己無能為力的生活。

　　所有人都沉默了，沒有人再發言，大部分說的問題已經能夠代表自身，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已將將近10分鐘。

　　“很抱歉，我沒辦法給與你們任何承諾，沒辦法答應你們任何的事！”

　　樂筱說著沖著所有人鞠了一躬，這十分鐘里樂筱想得很清楚，雖然記憶很模糊，但父親以前經常告誡自己，不要亂承諾別人什么，一旦承諾了，就一定要做到。

　　此時不少人的臉上透著一縷無奈，很多人默默的點點頭，即使把想要說的說出來了，但明天生活還是會繼續敲打著每一個人，他們依然還得繼續生活下去。

　　“今天你們所說的一切我都聽到了，聽得很清楚，所以我想要說的是，我會嘗試著去想辦法，改變底層的現狀，這是我唯一能夠承諾大家的，我不是神，我能做的只有我能力范圍內的事，以前我的父母總是對我說，如果當有一天你絕望悲傷無助的時候，就看看天空中的太陽，想想我還有什么，我還能做到什么，現在我的想法很簡單，認真的在底層工作，這是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如果你們中還有誰不滿的話，有什么樣的怨言，在我工作閑暇之余，我很樂意聽聽你們的話，非常的抱歉，這是我正式開始工作的第一天，我今年只有26歲，只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做到很多的事，很多很多，如果你們相信美好的話，無論身處在什么樣的環境里，總是能夠看得到美麗之物！”

　　樂筱眼神認真的看著眼前的人，戴上了帽子。

　　“現在我要回去工作了，因為還有很多商人在等待提交一些新奇好玩的產品，或許有一部分能夠改變大家的生活，所以......請大家有序的回去可以嗎！明天不是有變異人考試的電視節目嗎？不如這樣好了，底層的變異人考試直播免費好了，休息幾天解除疲勞，再試試努力看看！”

　　樂筱微笑著，舉著手揮動后，握成了拳頭，轉過身緩步的走了起來。

　　此時邊緣處的一些人，開始轉身散開了，不少人都點頭離開了，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離開街道，當樂筱回到13科店鋪門口的時候，街口的抗議示威人群已經散開了。

　　漸漸的，底層各處街區上空的冒起的黑煙也消失了，空氣因為人工太陽的光芒，開始升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