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一陣紛亂的馬蹄聲在密林的官道上席卷而來,放眼望去,只見一個相貌儒雅的將軍在十幾個甲士的簇擁之下,騎著快馬馳騁。
這一行人正是殷浩與他的親兵。
亂了,亂了,全亂了!
數十萬大軍的潰逃是十分恐怖的,自鴻溝一路到濮水,又通往陳留的山林官道里,到處都是晉軍的潰兵,還有一路追殺他們的魏軍銳士。
殷浩已經心如死灰,在十幾個衛兵的掩護之下,這才趁亂逃了出來。
前面是一條分叉路。
這時,一個親兵喊道:“大都督,這里是官道,魏軍的追兵必走大路,不如咱們取道山路跑吧?”
心亂如麻的殷浩聽到這話,點了點頭,于是就帶著這十幾個灰頭土臉,看上去十分狼狽的親兵循著人跡罕至的山道而去。
但殷浩這一行人入山道之后,逃了不過一里地,就被后面的魏軍的一隊輕騎兵追上了,更絕的是,從左側的密林里還逃出來一些三五成群的晉軍士卒。他們一看見魏軍,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肝膽俱裂,隨后就搶在了殷浩一行人的前面跑了!
魏軍隨后就將殷浩等人包圍起來,雙方人馬都一副劍拔弩張的態勢。
沒辦法,殷浩穿著晉將的甲胄和披風,氣宇軒昂,這看起來就不像是一般的晉軍將士。若是能把這人殺了,或者生擒了他,一定是大功一件的!
真是天亡我也!殷浩的臉色十分的蒼白,雙手緊緊的攥著拳頭,指甲甚至都陷進了肉里,滲出了斑駁的血跡。
魏軍的一個都尉排開一眾輕騎兵,驅馬上前,朝著穿戴將軍鎧甲的殷浩詢問道:“呔!匹那賊將,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般的將軍都是有著自己的部曲,自己的親兵的,就算戰敗了,只要不是運氣太差的話都能殺出重圍。這魏軍都尉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升官發財的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的。
“哈哈哈哈!…”
殷浩笑而不語。
“你笑什么?”都尉有些惱怒。
殷浩嗤笑了一聲說道:“就憑你們這幾只阿貓阿狗,也想讓我束手就擒?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
都尉大怒,揮了揮手,想要讓眾將士上前廝殺,但是這個時候,衛遼率領百余騎直撲過來。
“將軍!”
看到一個晉將,似乎還被自己的部眾包圍起來了,衛遼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殷浩,說道:“你是何人,報上名來!我衛遼槍下不殺無名之輩!”
“我,殷浩!”
“什么!殷浩?你就是殷浩?長平殷深源!”衛遼不禁勃然變色。
殷浩胸膛一挺,說道:“正是!”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東晉國士,晉軍大都督竟然會被我衛遼俘虜,這真是連上天都垂青我啊!”
衛遼挺槍而出,說道:“殷浩,久聞大名了。你還是乖乖下馬受縛吧!我把你帶到陛下的面前,陛下可能都不會處死你,反而會給你加官進爵的!哈哈,若是沒有你號令晉軍略向后撤,晉軍也不至于有鴻溝之敗,只這一作為,陛下給你封侯都不為過呀!”
“哈哈哈哈!…”在場的魏軍銳士都不禁嘲弄的大笑起來,對于殷浩來說,這笑聲十分的刺耳。
他殷浩力排眾議,急于與魏軍決戰,讓鴻溝東岸的五十萬晉軍將士后撤五百步,然后為魏軍所趁,一舉沖殺過來,一觸即潰。這才釀成了晉軍的鴻溝之敗!
殷浩,是晉軍的罪人,更是整個晉國的罪人!
殷浩為之感到深深地自責、羞愧,甚至都無地自容了。他捂住了自己的臉,一臉的痛苦。
過了一會兒,附近的魏軍都不耐煩的時候,殷浩這才長嘆了一聲,說道:“今日之敗,時也命也!我殷浩愧對陛下,愧對太后,愧對會稽王,愧對整個晉國對我的重托。我不該茍活于世!”
言罷,殷浩便揮起了手中的寶劍,架到了脖頸上,就想要抹脖子自殺。但衛遼眼疾手快,看見殷浩這架勢,哪里還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于是衛遼抓起馬鞍邊上的劍鞘扔過去,直接打在了殷浩的手臂上,讓他吃痛的慘呼了一聲,寶劍落地。
“拿下!”
隨著衛遼一聲令下,附近的一眾魏軍就撲了過去,對敢于反抗的晉軍格殺勿論,然后就把剩下的十幾個晉卒全部俘虜了,包括殷浩在內,他已經被捆綁了雙手,嘴里還塞著布襪,就是防著他再次輕生的。
而此時,冉閔已經回到了鴻溝西岸的魏軍戰營,旁邊的冉恪正在向他匯報打掃戰場的情況。
“陛下,臣已經統計出來了。截止目前為止,我軍斬殺晉軍十三萬六千八百五十二人,俘虜約二十四萬,這個數據還在上升,晉軍的失蹤人數不少。”
聽到這話,冉閔微微頷首,又不禁頗為困惑地道:“晉軍降卒多達二十四萬,冉恪你是怎么把他們看押起來的?”
“陛下,其實這個不難。晉軍的降卒已經失去了戰心,扔下了武器,被集中到一個地方之后,又得了吃喝,所以都不敢鬧起來。”
“嗯,要看押這二十萬的降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座大營就專門用來看押晉軍的降卒吧。”
“諾!”
其實晉軍的戰俘那么多,在面對遠遠少于自己的敵人還不敢反抗,是有原因的。
第一,就是他們的人心不齊;第二,就是他們壓根兒就沒有反抗的勇氣。
就冉閔所知道的,后世的小鬼子幾個兵就能管制一個縣城的人!這是多么可悲啊!
等到冉恪退下,衛遼便押著殷浩跑過來邀功請賞。
“深源先生!”
看到殷浩被捆綁起來,冉閔詫異的大叫了一聲,然后跑過去給他松綁,一邊還假惺惺地斥責衛遼道:“衛遼,你是怎么辦事的?不知道深源先生我朕的貴客,是我大魏的貴人嗎?十個你都比不上深源先生的一根腳指頭!”
衛遼被罵的狗血噴頭,頗為尷尬,但只能在那里賠笑著。
而殷浩則是深深地看了冉閔一眼,沒有說話。
冉閔把殷浩扶到一側的蒲團上坐下,一副噓寒問暖的樣子:“深源先生,你還好吧?衛遼這莽漢沖撞了你,朕代他向你道歉。”
殷浩還是不說話。
“深源先生,朕知道你現在還驚魂未定,朕現在就讓人準備一座上好的寢帳,讓先生好好休息一下。”
“不必了。”
殷浩終于開口了,卻是淡淡的搖搖頭,說道:“冉閔,敗在你手里,我殷浩心服口服,但你現在這般作態,你對我再好,我也只會認為你是在羞辱我。士可殺不可辱!冉閔,若是你還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請處死我,全我忠貞之名!”
“先生一心求死?”
“現在我是有家不能回。只此一戰,我殷浩便成了晉國的罪人,還請你成全。”殷浩向著冉閔作了一揖。
冉閔嘆氣道:“先生,你這又是何苦呢?晉國不要你,朕要你,大魏要你,在大魏你依舊會有一席之地的。”
殷浩三緘其口,不再說話。
“來人,為深源先生準備一座上好的寢帳,讓先生好好休息!”
“諾!”
隨后,殷浩就被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