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殷浩,參見太后!太后萬福金安!”
一進入上書房,殷浩看見端坐在上首的太后褚蒜子,便是大禮參拜,畢恭畢敬。
“平身吧。”褚蒜子微微頷首。
“謝太后。”
殷浩隨即又跟司馬昱作了一揖:“會稽王。”
司馬昱亦是點頭致意。
禮不可廢。現在東晉皇室的權威固然不是太高,但沒有到一落千丈的地步,至少百官還是愿意效忠于皇帝,效忠于大晉的。
皇帝還小,褚蒜子作為太后垂簾聽政,司馬昱也作為輔政的王爺,直接裁決國事與軍事,但他二人都不能大權獨攬,乾綱獨斷,有事情需要商議,達成共識了才能頒布圣旨。
但在地位上,太后褚蒜子還略高于司馬昱的。
“殷大人,請坐吧。”
“謝太后。”
殷浩隨之在下首正襟危坐起來。
褚蒜子淡淡的道:“殷大人,你適才在朝堂上推演了一遍對魏的戰事,計劃周密,的確能打破當前戰事的僵局,但哀家觀之,殷大人似乎還有所保留啊。”
殷浩肅容道:“太后明鑒,一語中的。臣的作戰計劃,確實遠不止如此,甚至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噢?愿聞其詳!”
隨即,殷浩垂手道:“太后應該是知道的,魏國的暗衛號稱無孔不入,無處不在,能量巨大,就算是在我魏國的朝堂之上,可能都有不少魏國的眼線!朝堂之上,人多眼雜的,說不定這作戰計劃就這樣泄露出去了,所以臣適才在朝堂上所推演的戰事,其實是在迷惑魏人。”
“殷大人果真老成謀國。”
“太后,不知道這里是否有關于陽武戰事的地圖?”
“有的。”
褚蒜子隨后就讓人把地圖拿上來。這地圖掛在屏風上面,繪制了整個魏國的地圖,山川河澤,城池小道,還有魏晉兩軍目前的態勢,都躍然紙上。
殷浩就走到地圖前,指著陽武這一片地帶,說道:“太后請看,現在我晉軍與魏軍正在陽武、固山、尉氏一線對峙,大半年的時間過去了,戰事沒有絲毫的進展。冉閔是想要與我晉國打一場消耗戰,但打這場消耗巨大的戰爭,無論如何,我晉國都是耗不過魏國的。”
“魏國這些年經過王猛變法,國力大增,積蓄甚多。而且魏國的土地肥沃,人口眾多,水網密布,無論是水路還是陸路都是十分發達的,他們又是在本土作戰,所以運輸糧食相對來說,比我晉國要容易得多。”
“而我晉國呢?我大晉固然疆土不小,人口也不少,但對比魏國是有所不如的,尤其是在耕地方面,差距不是一般的大。過去,南方還是一片蠻夷之地,但是經過一千多年的開發,終于有了如今這般盛況,但始終不比中原。”
耕地與人口是息息相關的。
北方的人口一向是比南方多的多的。
但移民完全可以改變這種情況,當年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在滅掉六國后,繼續向南方用兵,征服了百越地區,打到南海邊上,在那里設置郡縣。
為了加強對這里的管理,秦始皇還遷徙了五十萬中原人到這些地區,與越族雜居,中原的鐵器和先進的生產技術隨之傳入珠江流域,這些措施促進了當地生產的發展。
東漢末年,中原地區軍閥混戰,一遍狼籍,“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就是當時華夏北方的真實寫照。
而江南地區則相對比較安定,因此,北方人民大量南遷。
永嘉之亂后,北方南渡的人口即達九十萬人,占北方原有戶口的七分之一。
事實上這一統計由于流離混亂之際,戶口多有隱匿流失而大大縮小。正像有人早已指出的:“自中原喪亂,民離本域,江左造創,豪族并兼,或客寓流離,民籍不立…時百姓遭難,流離此境,流民多庇大姓以為客。”
這說明移民的實際規模當遠在上述官方統計之上。
期內移民的分布仍以長江流域為主,更南的福建兩廣移民也不少,據記載:“晉永嘉二年,中州版蕩,衣冠始入閩者八族,所謂林、黃、陳、鄭、詹、丘、何、胡是也。”
一波又一波的移民浪潮,北方百姓的南下,帶來了先進的技術和勞動力,為南方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有利的條件。
而東晉最初采取的是僑立州郡的政策,后來為了擴大剝削范圍,推行“土斷”政策,即把北方流民和當地居民的戶口編在一起,不管南方人還是北方人,都要負擔國家的賦稅徭役。
這在事實上就承認了北方移民的合法地位。
而正是在這種環境下,南方的經濟有了飛躍的發展。
就殷浩所知道的,姑蘇“良田美跖,哇畝相望,連宇高甍,阡陌如繡”;揚州“地廣野豐,民勤本業,一歲或收,則數歲忘饑”。
東晉財政收入主要靠三吳(吳郡、吳興、會稽)地區提供。
不過,此時的南方,經濟實力仍然沒有超過北方,北方仍然是華夏經濟最發達的地區。
殷浩嘆了口氣說道:“太后,南方尚有許多地方尚未開發,耕地不多,在一些偏遠的地方甚至還有異族作亂,占山為王,不服王化。相對魏國來說,我們晉國想要運輸糧食更為困難,勞民傷財不說,還耗時費力,其間數千里之遠的路程,中途不知道要消耗多少的糧餉。”
“這么說,咱們跟魏國是打不了消耗戰了?”褚蒜子不由得黛眉微蹙。
殷浩正色道:“若是前線六十多萬大軍,我大晉傾國之力,最多只能支撐一年的!一年的時間,打不贏魏國,戰局還是膠著之勢的話,我晉國也將不戰自潰!”
殷浩這可不是在危言聳聽的,司馬昱知道這一點。
六十萬大軍還能支撐一年,其實這已經是殷浩在吹牛了,真實的情況其實是七八個月,所以說晉國根本耗不起!
這糧食不能只供給前線的大軍,官員的糧餉要發放吧?民夫在途中所吃的糧食,還有賑災什么的,這是一筆爛賬,根本算不清!
“那殷大人打算用什么辦法去打破當前戰事的僵局?”
“大梁,只要打下魏國的都城大梁就能勝!”
殷浩在地圖上一陣比劃,說道:“太后,臣若是在前線作戰,當派一支偏師做出主力的聲勢,攻克大梁附近的濟陽、長垣、雍丘三座城池,作出要包圍大梁城的態勢,然后,臣則親率主力,自鴻溝而入,襲擊大梁!”
“若魏國不吃這一套,按兵不動呢?”
“何懼他按兵不動?”
殷浩信誓旦旦地道:“臣就圍著一座大梁城圍點打援,迫使魏軍出來決戰。這大梁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只要魏軍敢出來應戰,臣保管他有來無回!而魏軍若是執意龜縮在大梁城,則我晉軍完全可以利用優勢兵力,掃滅魏國的勤王之師,把魏軍困死在大梁城里!”
“太后,這大梁的人口可不少,驟然又多出來二三十萬的軍隊,以他們的糧食根本耗不起!”
聞言,褚蒜子和司馬昱不禁連連點頭,這真是一個絕佳的戰法!
不過,殷浩的這個戰法看似無懈可擊,但是他忽略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魏軍的強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