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回去之后立即將外出的士卒召回來。同時三申五令,要求將士們這段時間都不得外出,以免遭致禍亂。”
“諾。”
董匡又道:“閔兒,現在你打算怎么辦?你殺了這么多的羯人,又殺死了劉榮的兒子劉苞,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劉榮現在肯定跑去宮里向大王告我的御狀了。”石閔沉吟了一下,說道,“我馬上進宮,向大王當面陳情。”
“不行!”王平瞪著眼睛道,“劉榮有意詆毀你,大王肯定不會輕易饒恕你的。閔兒,你還有大好的前程,絕不能因此而毀于一旦!聽三叔的,你將這件事情都推到我的身上。”
石閔聞言,苦笑了一聲道:“三叔,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而且大王若是怪罪下來,唯你是問的話,你肯定難逃一死。我現在倍受大王的寵信,還是讓我一人扛下這些罪責吧!最多是受一些皮肉之苦而已,不會要了命的。”
“可是…”
“王平。”董匡瞪了王平一眼,厲聲道,“閔兒說的沒錯!拿你出去頂嘴你肯定要治一個死罪,只是…閔兒,在大王駕前當面對質的時候,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小心說話,切莫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而惹惱了大王。”
石閔點頭道:“我曉得。侄兒曾經在宮中待過幾年,大王什么脾性,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看著石閔又要跨上自己的赤馬朱龍,往宮里而去,向大王當面謝罪,在場的那十一個傷痕累累的士卒不由得在戰友們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將軍!保重啊!”
石閔勒住了朱龍馬的韁繩,又是回了一下頭,揮了揮手道:“自當珍重!”
此一去,不亞于龍潭虎穴!
羯趙國的皇宮,號為建章宮。
建章宮的占地面積極大,在原本的曹魏王朝的皇宮的基礎上建造起來的,乃是大趙天王石虎篡權奪位,遷都鄴城之后,使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建造的一座巨型的宮殿!
在這座建章宮之下,不知道掩埋著多少漢人的皚皚白骨。
每當石閔走進這座建章宮的時候,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兔死狐悲之感。
金碧輝煌,窮奢極侈的建章宮在其華麗的外衣之下,是令人作嘔的膻腥,其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殘酷暴虐之事的大趙天王石虎就住在這里。
關于石虎干的那些事情,石閔通過別人,通過一些后世的文章還是略知一二的。
石虎在位期間,表現了其殘暴的一面,因此被認為是五胡十六國中的暴君。
石虎生性殘暴,殺人如麻。當上皇帝后,他為了進行西征和東征,征用了50萬人制造武器,17萬人制造戰船。石虎聽了一個僧人的胡言亂語后,便征發男女10多萬人修筑園苑。大臣們反復勸諫,但石虎鐵了心,命令點起蠟燭夜里繼續干。
狂風裹著暴雨,吹滅了蠟燭,石虎又命令工匠們摸著黑干,導致幾萬人喪失生命。
太子石宣殺了石虎的另一個兒子,石虎就把石宣騙進宮關起來。不久,石虎在鄴城北部堆起干柴,讓石宣的親信把石宣拖到了干柴上面。
石虎又派人把石宣的手腳砍斷,挖出眼睛和腸子,然后點燃了干柴,把石宣給活活燒死了。石虎還是覺得不解恨,又下令把石宣的妻子兒女通通殺掉,石宣9歲的小兒子也未能幸免。
公元349年,石虎病死。
大分裂時代的特征之一是,短命王國不斷興起,也不斷覆亡。石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暴君的緣故,促使王國短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王國短命的緣故,產生暴君?
公元三世紀七十年代,東吳末代皇帝孫皓的暴行,曾造成震撼,而石虎的暴行,要超過孫皓百倍。
不同的是,孫皓的暴行孫皓自己知道,而石虎的暴行石虎自己不知道,他像一頭禽獸一樣,靠本能活命,沒有人告訴他人的價值,所以他的那些貴為帝王的兒子們,事實上不過一群小禽獸而已。
史書上一行一字,背后都有千萬慘絕人寰的生離死別,不忍卒讀!
石閔跟著一個內侍,低著頭,慢慢的走進了石虎所在的常青殿。這個常青殿便是御書房,不是御書房卻有御書房的效用,反正這位大趙天王是沒有正兒八經地處理過什么政務的!
“拜見吾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一見到石虎,石閔壓抑了一下自己內心久久難以平復的情緒,便是大禮參拜,向著石虎叩首。
就當是在跪拜死人!
劉榮果真就待在一旁,看來剛剛告完御狀。
石虎睜著眼睛道:“起來吧。”
此時此刻,石虎的懷里還抱著兩個美麗的女人,還很不安分地上下其手,逗的這兩個女子是咯咯直笑,勝過百花齊放。
“謝大王!”
石閔這才戰戰兢兢地起身,拘謹地站在那里。
石虎推開了旁邊一個女子往自己嘴里送的黑葡萄,看著石閔沉聲道:“石閔,事情劉榮已經跟朕說過了,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大王明鑒!”石閔垂手道,“臣殺的乃是搶劫部下,殺害以及扣押我軍將士的賊人,并非是國人!”
“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石虎暴怒不已,他一下子甩開了身上的兩個美貌女子的纏綿,整個人如狂獅一般抓起了旁邊的一個托盤就往石閔的身上扔了下去!
“啪嗒!”
那個托盤乃是玉制的,結結實實地砸在石閔的身上,啪嗒的一聲,又落到地上碎掉了。
石閔躲都不敢躲,被那個托盤砸到身上生疼,他也沒敢咋乎什么,而是悶哼了一聲,表現得更為卑微、害怕的樣子,繼續忍氣吞聲。
石虎的怒吼聲響徹了整個宮殿!
“你們都給朕退下。”
兩個美女嚇壞了,趕緊向著石虎福了一禮,而后往后門那邊小跑出去。
“劉榮?”
劉榮忙不迭地跪下,而后又彎著腰退了出去。在路過石閔身邊的時候,劉榮還不忘記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說:你死定了!
等到整個宮殿之內都沒有旁人,石虎這才平息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又瞪著眼睛道:“石閔,你可真是長本事了,昂?”
“臣死罪!”石閔又跪下道。
“你是死罪!你罪該萬死!萬死難辭其咎!”石虎哼了一聲道,“石閔,你曾在朕的身邊待了數年之久,你應該是了解朕的脾氣的。若是換作平時,換作他人,朕非得命人把你拉下去大卸八塊不可!”
“三十多個羯人被你殺害了,其中還有一個我們羯趙的貴族子弟,劉榮之子劉苞!你就是為了維護你麾下的那區區十幾個漢人士兵干的嗎?”
石閔沉默不語。
石虎又是冷聲道:“朕若不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石閔,為什么你跟你的父親一樣這么不識好歹?你父親石瞻是朕的養子,你是朕的養孫!你石閔是羯人不是漢人!你知道不知道?!回答我!”
不,我是漢人!
石閔在心里吶喊著,只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向著石虎磕頭道:“我是…羯人。”
“大點聲!朕聽不見!”
“我是羯人!我石閔是羯人!”
“好!”
石虎昂著頭說道:“你也只能是羯人!石閔,你要知道我們羯人的性命金貴著呢。漢人都是野草,都是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有一茬,太多太多,殺都殺不光!但是我們羯人就這么一點,而我們大趙國的根本便是羯人!若非朕考慮到國內的羯人實在是少,也不會讓那些漢人、匈奴人和氐人棲息在我們大趙國的國土上。”
“石閔,遲早有一天,朕會殺光國內不是羯人的賤民!”
只怕你活不到那一天!石閔在心中腹誹道。
“現在還有用得著這些漢人的地方,而我們羯人人丁稀薄,需要漢人幫著朕打天下,不然朕絕不想他們在我們羯人的地盤上茍延殘喘的。石閔,你要記著,你要永遠地給朕記著,你是一個羯人!朕記得漢人曾經說過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此朕甚為認同,若是那一天朕發現你生出了什么異心,你應該知道會有什么下場。”
“臣,萬萬不敢!”石閔忙不迭地道。
“哼!你還說不敢?”
石虎嗤笑了一聲,說道:“你別以為你干的那些事情朕不知道。當街救了一對漢家父女,還打傷了三個羯人,這個且不說,這一回你又縱容部下一口氣殺掉了三十多個國人!連劉苞都是死在你的手下的。石閔,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啊!”
“…”這一回石閔學聰明了,沒敢頂嘴。
石虎又道:“不管出于什么緣故,你都不能如此任性妄為!我們大趙國羯人至上,不對你嚴加懲處,只怕難以服眾。石閔,你說朕該怎么懲治你比較好?”
“臣,聽候大王發落!”
“哼,你倒是會玩以退為進這一手。”石虎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又道,“為了給你長長記性,讓你牢牢記住自己是一個羯人,朕要鞭笞你一百,罰你半年的俸祿,閉門思過三個月!你可服氣?”
“臣心服口服!”
“來人!”
殿外頓時跑進來兩個金甲武士。
“將石閔給朕拖出去,鞭笞一百!”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