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軍的大營之中,白起接到了秘密的情報。
“好...”
他長出一口氣,隨后神色帶著掩蓋不住的歡喜,最后竟然拍著大腿,放聲大笑起來!
“趙國關城破矣!”
他接到了消息,恒山武士正要撤走,因為雁門關告急!
匈奴人突然南下了,盡起長生之兵,那種來勢已經頗有一種玉石俱焚的意味,意味著如果他們這一次沒有攻下雁門關,那么匈奴的青壯年至少要死去一大半,于是,意味著匈奴人最少有十年的時間緩不過氣來,甚至可能被長生之地惡劣而殘酷的天氣變化,徹底消滅。
這同樣是匈奴人賭上的國運,雖然白起并不知道,是什么讓他們突然南下,但是這終究是一件好事情。
恒山武士離開,意味著趙國關城的守備力銳減,此時趁勢攻殺,必有可能把恒山武士在調遣的途中一舉殲滅!
然而白起本是想這樣下令的。
但是他依舊陷入了一個相對漫長的沉吟與思考當中。
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秦國雖然被六國視為虎狼,但比起楚國來說,對于山東五國,其實他們對秦的接受度更高一些,畢竟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諸侯,總的來說還是在一個大圈子里面,不像是楚國是自己不滿周天子給的爵位,而一步到位直接稱王,這就有些搗亂的意思了,雖然他混出了樣子,但因為不是周天子分封的,所以很多國家有的時候就不帶楚國玩。
恒山武士真的要在這里全部殲滅嗎。
即使殲滅,旄頭騎也要死很多人,而趙國雁門關破,昔年周幽王時代的渾噩之世又將重現,雖然這一次只有匈奴而沒有其他的北狄過來,但是長生之地中,究竟有多少獨狼在暗中窺視,誰也不知道。
白起忽然發現,自己現在這個決定,變得有些舉足輕重起來。
不殺恒山武士,那么旄頭騎就等于白調,而恒山武士馳援雁門關之后,秦國拿下關城,趙國必然退守,但是下一次要這么輕易的抓住恒山武士大規模移動的契機,就非常的不容易了。
好處是,趙國同樣元氣會大損,這一次的上黨之爭,秦趙之間或許會有一個完美的結局。
因為匈奴會消耗趙國的國力,而失去國力的趙國,自然沒有資格與秦國在短時內爭奪上黨的歸屬了,長平的防線也會不攻自破,但是自己也會面臨一個巨大的危險。
那就是秦王的責問。
恒山武士絕對是秦軍心頭的一塊大石頭,如果能把他們全部殲滅,那么秦軍就再無敵手,魏武卒已經不成氣候,韓國的神臂軍也沒剩下多少人,把趙國的胡刀騎士與恒山武士消滅之后,僅僅憑借齊之技擊,楚之申息,還有沒有什么存在感的燕國,根本不可能與秦國爭斗。
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秦王必然會被這唾手可得的巨大勝利而沖昏頭腦,所以白起現在的這步棋,舉足輕重。
是截殺殲滅,還是放任他們自己離去?
秦王宮中。
白起不知道的是,在他收到秘密消息沒有多久,秦王也收到了。
趙國之中有秦國的眼線,這是秦國幾個高層都知道的事情,但是這一次的消息。
秦王看著他眼前的來客。
曾經楚國的高士,五十二仙人中,與說劍人并曾辯論的“庚桑楚”!
“你要助孤的孫子,一統天下?”
“難道孤不值得你相助嗎?”
秦王有些失望的詢問:“如果你的消息的真的,那么白起就應該在這個時候,發出奇兵,恒山武士與胡刀騎士一滅,趙國的最高戰力便徹底消失殆盡,這兩個軍團,胡刀騎有萬人,恒山武士只有千人,但就是這一萬一千人,卻足足抵得上數十萬大軍!”
“恒山武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大秦沒有這么強大的勇士軍團,旄頭騎已經是天下難擋的精銳,但也只能湊出五百個人。”
庚桑楚平靜的回應:“王是圣人,王是劍宗,王是當今秦國之主,王的意志就是天律,但王卻不適合作為統一天下的人。”
“王的時代已經固定,大道通達于萬物,但一種舊的事物不可能陳花重放,那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奇跡,新的事物形成,舊的事物一定會毀滅。”
秦王沒有生氣,反而是反問道:“如果孤做不到,那孤的兒子,安國君不能嗎?為什么要孤的孫子來呢?”
“孤記得,孤的孫子,似乎被什么東西附身,你,是來幫助那個東西的,還是來幫助孤的孫子的?”
“王與公子公孫,三代人,你選擇了最后面的那個。”
庚桑楚看著秦王:“您所貪,不過是六國而已,太小了些,您的兒子所貪,不過是秦國而已,這便只有一點點的塵埃大了。”
“我幫助您,是因為您的孫子,秦國的公孫,他會成為一個貪圖整個世間的人物。”
“三代之前,不會有這種強大的君主,三代之下,更不曾有可以比肩于他的人,而在他之后,萬古的青史都將傳頌他的名字,亦沒有任何王可以與他相提并論。”
“五十二仙人中的人間世!他是元始天道不假,但卻也是.....”
庚桑楚的話說著,而秦王皺起了眉頭:“你剛剛說的是什么?”
庚桑楚一愣,隨后了然而笑:“您聽不到啊。”
“那您就更不是一統天下的人了。”
秦王沉默,久久沒有說話,而后死死盯著庚桑楚:“很好,孤...我的孫子,現在在程夫子的手中,我相信他的教導,但我也害怕他,不過現在,還是說一說關于趙國與匈奴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庚桑楚對秦王道:“不必貪墨這一時的功果,眼下正有一個潑天的功勞和威望,擺在您的眼前。”
“那便是,效法齊桓公之事!”
秦王的目光猛然收縮,庚桑楚道:“列國卑弱,以強秦合縱于列國,引大王為天下盟主,代行天子事,于是聚兵五十萬,北伐雁門,馳援趙國!”
秦王冷笑:“尊王攘夷?挾天子以伐不服?但現在可沒有天子之尊了!現在是戰國!儒家定的名字,真是好啊,徹底撕破了天禮,由他們自己!”
“天子將死,列國僭越,既然為諸王,只可聯盟,絕不會屈居人下!”
庚桑楚看著秦王:“天子只是將死,還未死呢,大王,降龍在野.....春秋無義戰,戰國皆亂伐,但如今,天有道,有圣王出。”
秦王猛然看向他!
庚桑楚不卑不亢!
“不尊周室,而改尊周世!世間已過,歲月更迭,夏商周,已為青史!”
“夏的炎氣已經消失,金色的秋與鋒銳的劍,在西天升起,齊桓公死后,春秋之世多有霸主假借尊王之名,胡亂征戰,戰國之時,山東五國兵叩函谷關,更是奉天子之命而來,然而這些人都不是在行齊桓管仲之事。因為他們,沒有攘夷。”
“而如今,秦國曾經尊王,如今攘夷,尊王攘夷,二者盡起,于是,諸夏親昵,不可棄也!”
“若要成天下雄主!”
庚桑楚意氣風發,眼中有熊熊光明!
“當有氣吞八荒之膽魄!要讓天下,秦國,不僅僅是兵強國盛,有戰國之兇烈,卻也亦有春秋大義在身!誰若在我南世大難關頭,拒不出兵者....”
“秦,必奉有夏以來,聚三世之義而討之!”
秦王詢問:“若列國真不出兵?”
庚桑楚便笑:“如今列國,楚崩,韓衰,魏弱,齊偏居一隅,燕自顧不暇,獨趙強盛,列國不出兵又如何,出兵,那當然更好,一個大義的借口而已,一個順應天地之意志的舉動罷了!”
“而若真有不出兵之國....王上,你沒有打下那些城池,但那些城池,卻已經心向于你了!自古以來,民心若失,天下便散矣!”
庚桑楚緩緩道:“秋日天收,日月轉動,降龍在野,主客易位,天律漸強,被天道所接受,那其余諸國,不降,也得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