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不顯,伏羲氏竊取的道之本源下落不明,但依舊有一部分不知為什么,被大禹所得,于是大禹借助這種力量,制造了夏后氏的玉帛,并且成為了人間,或者說“素王”的化身!
素王,或者說南華真君,就是過去未來以及現在一切人間,他永世與人間的青史同在!
過去種種,煙消云散,未來重重,皆為虛無,不再有分開的青史,也無人能在化身降臨的時代,變亂歲月!
程知遠持竹簡看向甘棠,后者連連擺手,卻又沉默一會,示意要把這個東西毀掉。
“道之根源的一部分,是讓天下無數人都垂涎的東西,昔年伏羲氏竊取的仙法,成就了后世無數的人杰,不過竹簡已顯,玉帛也不再俱有曾經的威能了。”
“未始出吾宗。”
這就是一個不曾顯露的“大道”,能夠參悟透徹的話,或許就能一步登天直抵達道尊,但是同樣,這種東西,不可能沒有風險。
大道迷幻人心,在莊周的故事中多有顯露,應帝王中的南海大帝與北海大帝,為混沌鑿開七竅,結果混沌死去,這是真實的青史,卻被改編成故事,流傳在人間之中,側面說明,見到大道,未必就有原本所想的那么美好。
“連證悟大破滅都有無數危險,古來證大破滅者屈指可數,仲尼都不曾見,若是大道真的這么容易參悟而不會迷失,如今天下又豈會只有寥寥幾個天帝人物?”
以程知遠現在的境界,能夠看到很多過去看不清的東西,天道的火焰與昊天的余威在眼中輪轉躍動,萬物之內在,都清晰可見。
但是毀,是毀不掉的,程知遠告訴甘棠,如果可以毀掉,那等于毀滅了道,這是連道尊都辦不到的事情,道一旦被寫下,便堅不可摧,連歲月都不可能磨滅。
劍鋒斬落,竹簡完好無損!
“這東西不能放在這里了。”
甘棠咬牙:“兄長,還請把此簡帶走,越遠越好。”
“再放置于此間,恐涂山再遭無妄之災。”
甘棠苦笑,涂山氏怎么也沒想到,萬古之后,居然會被夏后氏的后人逼上絕路。
程知遠把簡犢收下,這枚簡犢象征的意義太巨大了,想必如果東皇太一或者熒惑道尊聽聞,必然會不計代價前來奪取。
可這世間哪里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道不能毀去,這東西放在妘載這里,同樣屬于巨大的隱患。
“照顧好自己,若再有強敵,不必勉強,以此物喚我便是。”
“這天下間,哪怕是天帝人物至此,我也能對付周旋,而天帝之上,眼下的人間,不可能再出現了。”
“如果沒有其他的變故的話…”
程知遠的手中升起天道的火焰,火焰熊熊燃燒聚集成一根竹簡的模樣來,隨后放入甘棠的手中 這就是天道的簡犢。
甘棠有些懵,但還是把簡犢收下,再抬頭時,眼中所見,只有一片剛剛散去的云煙。
風吹拂起來,涂山上的人們,正是如夢初醒。
齊國,靠近學宮的山野,程知遠出現在這里,而在這個地方,有一位大人物被在此截住。
“你是在找我嗎?”
程知遠看向他:“從你出現在齊國的一瞬間,我已經感覺到你那毫不掩飾的強大氣息,人間之內像你這種人物,已經很少見了。”
來者青衫,背六尺之劍,這種負劍的樣子更多出現在劍招中,而不是真的去背著這種長劍,哪怕是楚國的五尺劍,那也是挎在腰后的。
這樣背劍,尤其還是長劍,劍幾乎是很難拔出來的。
此人身高九尺,而那劍,若與首平齊,則幾乎垂至雙膝。
“你就是程夫子?”
來者微微點頭,一副審視的態度:“果真如傳聞所說一般,不過雖然你很強,但還是請把道標交給我。”
程知遠反問:“不然呢?”
來者無奈:“那便只有以劍相向,我實在是不愿意這么做的,但畢竟也關系到我的自由,所以如果夫子真的不給,倒也不得不動手。”
他話落下,背后的六尺長劍自己出鞘,只是剛一出鞘,那股可怖鋒芒立刻將四周六氣斬開!
天地懸浮之氣都被這柄劍的鋒光所斷,程知遠認真的點頭:“好劍,真是一把好劍。”
“你是誰?人間之內,在大劍客中,不曾聽聞你這尊人物,這般劍光,絲毫不弱于越王、俠祖。”
來者道:“我是東皇太一在很久以前放出來的一尊化身。”
程知遠的語氣有些許停頓。
“化身?”
“難道你要說你練劍上千年,從不曾動過手?”
來者已經持劍在手:“齊國的大地上,天齊神上千年都爭不過東皇太一,原因除去他的神權不如東皇龐大之外,也有我的因素在內。”
“劍是好劍,夫子是認得劍的人,天下劍者之中,沒有比夫子更懂劍的了。”
“說劍人。”
來者嘆了口氣:“齊國大司馬田穰苴,領教了!”
六尺劍起,相從山川!
轟隆!
大地震動了一下,程知遠舉目四望,此時只聽到田穰苴道:
“若在它地,不敢說能勝夫子,但若在齊國…”
“我即為天!”
田穰苴,齊桓公時由管仲舉薦,本身為田氏門中偏氏所生,不受嫡系待見,但卻因為這一點反而受到了齊桓公的任命,但是后來,他抑郁而死,亦是因為田氏宗族的身份所導致。
“來了個厲害的人物,東皇太一的化身,沒想到在數千年前就留下了。”
“和尋常的人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后來得到提拔,再升為大司馬,卻被高子,國子陷害,罷了官職之后一心撰寫兵書戰策,直至死后…”
程知遠的話停頓了,田穰苴在此時接過話頭。
“當我再度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明白了,我作為人的歲月已經結束,本相則是東皇太一的化身。”
“齊國有我這種存在,無時無刻不在被竊取國運,齊國又怎么能真正強大?”
“所以我自己沉眠了,但是卑鄙的種子已經埋下,田氏代齊之后,打神鞭落,于是齊國也滅了一次國…”
“直至不久前,東皇太一喚醒了我,告訴我,只要我幫他拿到道標,他就放我自由。”
程知遠并攏兩根手指。
齊國大司馬田穰苴,后世的武廟十哲之一!
“那今天大司馬可以自由了。”
程知遠無情的給他下了定論:“魂歸蒼天,血回黃土。”
田穰苴笑了笑,不再多言,手中六尺長劍“威敵”揮舞起來,一劍橫掃,齊國立時山川改易!
一擊重過蒼天的劍擊,風雷呼嘯,群山洞開!
田穰苴的劍與程知遠的劍指,猛烈的廝殺在一處!
“仁本!”
劍音嗡鳴,伴隨嘶吼!
當劍氣交錯,縱橫往來,沒有人收手,沒有人留手,天幕也被劃破,云海也震為虛無!
“天子之義!”
田穰苴第二劍遞出,乾坤失色,這股力量已經達到了天帝人物的境界!
但程知遠此時兩指打下!
一下,兩下!
摧天劍!
山崩海嘯,天子的仁義分崩離析,沉重的鐵面也被擊碎。田穰苴手中寶劍鋒芒驟然一暗,喉嚨一甜,卻是強行忍住,然而鼻孔里依舊流出血來!
“大司馬好本領。”
程知遠豎著手指:“再加一指。”
田穰苴嘴角上揚,發出笑聲!
后世之中,居然有這般人物,他已經快要忘記殺敵的熱血,但是如今,他回憶起來了!
“不勝欣喜!田穰苴,必將勝壓夫子!”
齊國山野間,天道在拉扯,如此巨大的震動,自然避不過嶗山海的感知!
太乙此時面色冰冷,他身后,青天雷霆化如龍蛇廝咬,愈發繁多,兇猛萬分!
“道標!我把他當做我證道的必要之人,但程知遠這小子居然發現了桃源古地的道標!”
“桃源古地!”
太乙自然也心動,說不心動那是不可能的,桃源古地是無數人都想要追求的傳說之地,那是世間最靠近道的地方,是所能形容的,最美好的愿望所匯聚的地方。
只要進入了桃源古地,超越道尊們,實現自己的夙愿輕而易舉!
“不,桃源古地雖然有道標,但從古至今似乎都沒有人進入過,所流傳的一切夙愿存在之土,也不過是從遠古時代延續下來的,沒有根據的猜測!”
“亂我道心!”
太乙閉目睜目,整個人頓時怒發沖冠,天雷地震,滄海翻騰,當他震怒的時候,整個已經被煉化的嶗山海,都因為他的怒意而支離破碎!
仙人的情緒波動很少,但太乙此次是真正憤怒,桃源古地的消息就像是一個誘惑世人的陷阱,東皇太一執著于此,但他可不會!
太乙不再關注田穰苴與程知遠的戰斗,古圣雖然可怕,但是今圣亦不弱與古圣!
“仙人沒有成圣的說法,如今的程知遠有昊天余威,天道手段,加上道標中的青色太陽與天命,已經完全壓過了將飛升者。”
“而即使單單說他自己的本領,恐怕也已經越過了十二重樓,至少來到了第二城!”
“十二重樓之上,是為五城!”
太乙自顧自的說道:“入城之時,就是飛升之日,不過人間仙人各有手段,可以把自己壓在人間不去飛升,而到了第二城,到了這一步,已經是‘子’之上,算得真正天帝人物。”
“全力出手,山河倒轉,一念來去,陣落十方。”
太乙肯定了程知遠此時的實力,即使不提那些亂七八糟的加持,他本身也至少已經成為了天帝人物。
而與此時程知遠短暫不分勝負的田穰苴,實力至少比肩第三城的仙人!
“東皇太一有什么本事,可以栓住一個第三城的人物?還是說,這自封的數千年里,田穰苴自己修煉到了這個境界?”
這也是太乙不解的地方,東皇太一的三個身份,神,仙,圣人…
自己是仙,而且已經凌駕于他之上,東皇太一對自己已經無可奈何,但是田穰苴貴為第三城的人物,居然還會受制于東皇太一?
太乙的身體動了!
當他從遙遠嶗山海鎮壓過來的時候,田穰苴感覺到與自己相似的氣息,猛然側頭望去!
太乙裹挾天地雷霆,震天音而碎滅滄海黃塵,那高凌于,仿若踩踏九天之上的偉岸身影,在向田穰苴質問!
程知遠也停下了攻擊!
“堂堂第三城的天帝人物,居然會受制于那個愚蠢的天神,東皇太一還能限制你的自由?”
“如果你沒有獨立的思想,那么鎖住你的并不是他的法力與咒文,而是你自己的內心!”
田穰苴仰頭看向太乙!
“自我抑郁而終,便注定不能擺脫東皇太一的限制,你就是太乙,可我沒有你這般堅韌的意志,更沒有你這般瘋魔的努力。”
“仙人無情,為了道可以舍棄一切,但我不行,我的不甘心,就是東皇太一限制我的最大籌碼。”
“說到底,你我終究,最開始都是他人化身虛像,太乙啊,你現在的自我,又怎么知道,不會是東皇太一故意促成的呢?”
太乙漠然道:“我懂了,如果你是如此愚蠢的人,那么不能擺脫東皇太一的限制,也就是理所當然得事情了。”
“不能清晰的認知這個世間,自然會有這種疑問!”
“你還停留在‘我是我’的境界,但我已經達到‘我為吾’的境界!”
“你以為這只是一種稱呼嗎?我為本我,為所見之我,吾則為至我,為不可所見之我,是固然本來之模樣,呼為真君!”
“至此,大道已隱隱可見!田穰苴,你不能見道,困鎖于蒙昧之中,求而不知道,故有此惑也!”
太乙的意思,田穰苴沒有清楚認識自己應該是什么樣子的人,往往人會受制于道德與規矩,而無法看清楚自己的本來面目。
君子內在不一定是君子,只是他用君子的道德準則來約束自己,所以他就是君子了。
而偽君子,正是那種當了某物還要立牌坊的人,比起真小人,自然是更遭人厭惡。
“不懂得約束自己的人是小人,約束到極致的是君子,半遮半掩的是偽君子,但是見證自己本來模樣,關鍵在于順。”
“順什么?順從于固然之態,并非是上下左右的胡亂放縱,而是真正順流進入固然之態中,還原本相。”
“要清晰的認識到,自我存在的意義,以及我要去完成的事情。”
太乙的聲音響徹高天,而田穰苴則沉默不語。
戰斗,終止了。
“需要論道嗎?”
程知遠如此問著,太乙則是淡淡道:“也好,到了如今,你也確實有資格,與我重新交談了。”
“達到了這個層次,我相信你已經看到了我看過的東西,并且明白,我接下來想看什么。”
在這遙遠的山野中,三位天帝人物正襟危坐,化干戈為玉帛,坐而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