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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三章 沒規矩

夢想島中文    從1983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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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進來!”

  財務總監抬頭,見進來倆人,一個是道具組的頭兒,一個是服務公司的。

  “燈不夠了,需要買二十盞。”

  “什么燈?”

  “報社的吊燈,一場戲全壞了,得買新的。”

  道具組的頭兒遞上申請,財務掃了眼,簽字。

  服務公司也遞上一摞發票,道:“油錢報銷。”

  “放著吧。”

  二人離開。

  財務整理了一份簡要明細,起身跑到另一個房間:“許總,這是近兩天的。”

  “嗯,辛苦。”

  “沒別的事我出去了。”

  財務掛著微妙的表情出門,之前韓三坪也探班,但他就不管。黃健新一直在劇組,也不管,只關注藝術水準。

  那自己什么身份?

  天下委派的總監。

  不知不覺,許老師在象山待好幾天了。

  沒啥存在感,每天跟遛彎大爺似的,看看這瞅瞅那。待最久的還是《十月圍城》,不發表意見,安靜看客。

  這晚,拍攝進行。

  已經十一點了,影棚內燈光通明,今天下來全是大夜,大夜補助高。

  王學圻飾演一個商人,暗中支助陳少白。兒子考上了耶魯大學,他辦酒慶祝,開倉放糧。

  晚清非常特殊,陳舊與先進,中式與西式,辮子馬褂與西裝禮帽,能毫不違和的出現在一起。

  一樓大廳的布景便如此,桌椅、瓷器、擺件處處顯出中式的奢華,偏偏頭頂又吊著西洋的燈。

  導演安排了一場戲,主人家在樓上準備,客人聚集在樓下。酒宴未開始怎么辦?打麻將。

  鏡頭在王學圻背后,跟著他下樓。

  掃過大廳,近百號群演,十幾張桌子嘩啦嘩啦。不時有人進門,穿長衫的,穿西裝的,齊齊拱手:“玉堂兄,恭喜恭喜!”

  陳德森是個很感性的人,內心蕩漾。

  這家伙不陌生,在《甘地的悲慘人生》里,倪坤死了,五位大佬吃火鍋,韓琛、國華、甘地、文拯、黑鬼。

  “尖沙咀五幫人…這兒我最小,不交不行。”

  這就是陳德森。

  他當初拿著劇本到處拉投資,沒想到居然真拍上了,還是大片。看那布景,那道具,那燈光…香港導演雖說吃快餐,但誰不想拍講究的大片?

  “咔!下一場!”

  “精神一下,早收工早休息!”

  陳德森舒出一口氣,靠在椅子上有些愜意。

  在大陸拍戲爽啊!

  不提專業性,就說硬件,服裝要多少有多少,道具壞多少有多少,完全不用考慮。

  就像幾天前花盆那場戲,其實可以了,但他覺得,既然資源如此充分,為什么不搞大一點?

  于是才有了后面多米諾骨牌,還拍了好幾條。

  在香港不敢想啊,所謂的場面戲基本只能拍一遍兩遍,因為沒那些條件。

  “今天最后一場了吧?”

  忽有一人溜溜達達過來,一屁股坐在旁邊。

  “對的。許先生不是在酒店么?”

  “睡不著,出來轉轉。”

  許非握著隨身保溫杯,道:“陳導工作感覺怎么樣?”

  “超乎想象!”

  陳德森道:“香港大多求快,求節省,只有少數幾位可以擁有大投資,或者文藝片才講究精細。

  這里真的棒,我沒想到《十月圍城》有如此大的…”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道:“如此大的資源空間和信任,哦,兩位監制也幫了很大忙。”

  “可新導演是老搭檔,我自然信任的。”許非笑道。

  “許先生有沒有新片計劃?”陳可新趁機問。

  “有啊!只要合適,我當然希望再合作。”

  那邊一場戲結束,陳德森喊:“辛苦辛苦,今天收工,好好休息。”

  已過午夜,大家疲憊不堪。

  正想收拾東西,忽被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止住腳步。陳德森一愣,見許非不知從哪弄來一只話筒,剛剛打開。

  “安靜。”

  “耽誤大家一會,說點事情。”

  眾人疑惑,大陸方的乖乖停下,甚至席地而坐。港方不曉得,貌似是個投資人,要干嘛啊?

  影棚的大燈熾熱,空氣在密集的人群中辛苦流轉,溜進來的飛蟲嗡嗡盤繞。

  “眾所周知,劇組油水足。”

  許非開口第一句,就讓眾人精神了。

  “制片、財務、道具、服裝、司機、場務,吃飯、茶水、住宿、油料、后勤,從上到下里里外外,幾乎每個環節都有撈錢的方法。”

  “許總,您得相信我!我一分錢都沒貪過!”

  剛起個頭,生活制片就嚇死了,屁滾尿流的跳出來。

  “滾一邊去,沒說你。”

  “誒誒!”

  那貨又急慌慌跳回去,擦擦汗,不是我就行。

  “近些年投資影視的越來越多,我是指電視劇。有不少老板向我抱怨,太黑了啊!

  一部投資1600萬元的戲,被貪掉的總錢數能達到600萬。

  那怎么貪的呢?

  最普遍的是吃回扣。一個劇組吃喝拉撒,都由生活制片去辦,那承包這些工作的單位,自然要給回扣。

  狠一點的克扣待遇。

  一份盒飯標準10塊錢,他訂5塊的。一個標準間200,他訂100的,往里加床,一屋睡三四個。

  當然他們看人下菜碟,大牌明星不敢,小演員隨意。

  我聽過一個最牛,他有兩本賬,一本真賬,給自己看;一本假賬,給投資方看。

  真賬是9萬多,假賬是500萬,相差50倍有余。那部戲拍下來,這位制片入手了一輛奧迪。”

  全場鴉雀無聲,既想聽又害怕。

  “想80年代,影視業重新起步,我經歷過那個時期,在場也有。

  那會什么樣?一天補助5毛錢,潘紅、劉小慶也得排隊打飯。沒人琢磨私利,就為了把戲拍好。

  什么時候變的呢?90年代商業大潮,浮躁了,錢多了,想的多了。

  如今錢更多,更浮躁,那些撈錢的人何來的膽量?

  一是欺負資方是圈外人,以創作的名義把他們規避在外,視劇組為禁臠,派系林立。

  二是上下串通,乃至導演和總制片默許,統一分成。連選外景的哥們,都敢把場租費翻三倍報上去。

  一頂草帽5千塊,一雙麻鞋1萬塊,一件群演的衣服幾萬塊…

  資方說沒有必要,他們說你不懂藝術。資方說買的貴了,他們說錢不是省出來,是賺出來的。

  這套說辭打退了很多人。

  我是資方,也是圈內人,諸位朋友給面子,沒欺瞞到我頭上。

  本片開機半月余,一日三餐加宵夜,統一由酒店負責。今兒晚上吃的紅燒肉、燒蕓豆、雞蛋湯,每份10塊,共230份。

  三樣菜,10塊錢包送,菜譜公布,這叫標準。

  你們吃的不是這三樣,跟制片講,跟財務講,跟酒店講,跟影視城講,乃至跟我講,我歡迎。

  服裝道具,由服務公司提供。一場戲需要多少花盆,通常提供一組,備份兩組,以免不夠使用。

  再缺的,跟下面的廠子溝通,連夜趕工制作。成本價,批發價,都在紙上。

  這特么也叫標準!”

  說的好像很散,陳可新起初納悶,聽著聽著只覺后背發涼。

  有部電影叫《武俠》,金城武在戲里戴了頂草帽。服裝設計叫吳里璐,香港人,為了找到“帽檐寬、透光好”的草帽,找遍全世界的古董帽。

  “最后一批我在美國定了30多個,每一頂都4、5千塊人民幣。而金城武戴的那頂,全世界只有一個,隨身用保險箱裝著。”

  當然,這幫人現在沒操作,因為許老師制定的體系,而且《十月圍城》的服裝設計是大陸的。

  但他仍然后背發涼。

  他懂對方為什么要講這番話。

  “你們拿著劇本找我投資,我讓你執導,讓你監制,找諸位進組,這叫工作。你做的不好,想做的人一大把。

  大陸的兄弟以前窮慣了,香港的兄弟以前闊過,都理解。

  陳導演一場戲,砸了八十個花盆,那是為了戲,OK。

  你們打掃收尾,也砸了幾十個,誰來解釋一下?

  報社的燈兩天換一套,明明稍微注意一點就能免于損壞,誰又來解釋一下?

  到這里來,吃喝拉撒自問沒虧待,但這不是你們肆意浪費的理由,崽賣爺田心不疼?”

  “許,許先生…”

  陳德森支支吾吾的想開口,許非擺擺手:“別跟我講藝術,我肯定比你懂。也別跟我講賺錢,我肯定比你會賺。

  仍是那句話,圈里什么人都有,油的壞的損人不利己的,諸位朋友給面子,沒欺瞞到我頭上。

  你們是不敢,不能,還是沒來得及,我無所謂,我要的是規矩。

  糟踐錢,就是沒規矩!”

  演員都嚇壞了。

  在劇組撈油水,啥地方都有。香港也有,只不過資方通常是社會名流、黑澀會,不敢過分。

  但如果有條件了,肯定有人干。

  這倒跟地域無關,人性使然,只是某些家伙吃相難看,把資方當豬一樣宰。

  許老師現在明明白白表態,在我的組里,撈錢不可以,糟踐錢更不可以。

  影棚的大燈愈發熾熱,空氣似乎被密集的人群擠沒了,不少人已經汗流浹背。飛蟲嗡嗡嗡的繞著燈,發出小而清晰的撞擊響。

  許非喝了口水。

  啪啪啪點了幾個名字,雙方人員都有。此種心理,就像某些人對待公家財物一樣:反正不是我的!

  隨著影視圈越繁榮,這種貨色就越多。

  一連叫出五個,道具、武行、場務,還有個副導演。

  “帶他們結算,明天走人。”

  底下頓時騷動,來真的?!

  五人更是不服,一個賽一個的喊:“我要見韓董,你沒權利解雇我!”

  “我要見吳董!”

  “撲街仔!我來是給你面子啊!”

  “那個…”

  許非指著喊得最兇的,“讓陽光來領人,違反合約,追究賠償!”

  什么合約?故意損壞道具,增加成本啊。

  嘖嘖!

  黃健新佩服的不得了,他知道自己只擅長拍戲,不會搞,也不敢搞這些。包括老韓也有顧慮,畢竟是港島的。

  但許非真就敢做,還不像上次《風聲》遮掩一下,這次很直接。

  他吩咐了便不再理會,揮揮手示意散場。

  陳可新和陳德森對視一眼,忽然覺得自己隨時會被換掉,趕緊跟上。

  凌晨時分,影視城依舊無休。

  水鄉那邊亮著燈,大俠美女在卿卿我我。

  “可新導演。”

  “許先生!”

  走了一段,許非忽道:“聽說你要多加一個明星演孫逸仙?”

  “有這個想法。”

  “人選是誰?”

  “自然是大牌了,梁朝韋、張學友都可以。”

  “請好萊塢團隊?”

  “呃…”

  “要花70萬?”

  “許先生,問題不能這樣看。”

  陳可新心里發虛,但此刻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孫逸仙雖然只有一個鏡頭,還用化妝掩蓋明星的真實面貌,但你不覺得是個很棒的噱頭么?

  觀眾沒有認出來,然后恍然大悟,哦,這樣。

  而且這個角色,也確實需要大明星鎮場…”

  “那就刪掉好了。”

  “啊?”

  “孫逸仙不能當做一個人來表現,如果為了某個人而犧牲,那是所謂的天命之子,讓義士的犧牲變得廉價。

  不如把他當做一個符號,推翻舊社會建立新社會的一種精神。

  他不必露臉了,可以拍背面、側面,以他平安離港結束。然后打上字幕,后續那些革命進程,這樣能有點歷史感。”

  二人又對視,陳德森以陳可新為依仗,不發表看法。

  陳可新頓了頓,笑道:“可以啊,這樣改很好。”

  “嗯,我也覺得很好。”

  許非點點頭,拿著自己的保溫杯,上了一輛午夜小三輪,悄然而去。

  2003年,一紙政令出臺,達成了3項承諾:

  香港公司拍攝的華語影片,不受配額限制。

  香港與內地的合拍片,可視為國產影片在內地發行。

  香港與內地的合拍片,允許港方人員增加所占比例。

  這三條,打開了港圈集體北上的大門。那會是抱團,特團結,一個帶一批人都有飯吃。

  現在呢,許非從《風聲》就開始搞了,在港圈沒意識的情況下,先單個拎出來教導一下。也不止徐克、陳可新,后面還有目標。

  (大章,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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