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連鎖反應
易知足重點關注的普丹戰爭猶如一杯涼白開——淡而無味，經過新式嚴苛訓練并且裝備了新式后裝線膛槍的普魯士軍在奧地利軍的協助下，一路勢如破竹，幾乎沒有遇到象樣的抵抗就輕松攻占了日德蘭半島，而英法俄等大國對此都保持沉默。
反倒是南北戰爭打的精彩紛呈，掌握戰場主動權發起反攻的北軍在弗吉尼亞州的懷爾德內斯與南軍爆發大規模會戰，接連爆發兩場大戰——莽原之役和科爾德哈勃會戰，北軍投入兵力十二萬，南軍卻只有六萬多人，雙方激戰一個多月，北軍傷亡超過五萬，南軍卻只傷亡三萬。
消息傳開，輿論一片嘩然，東西方政要再度聚焦美利堅，與此同時，紐約黃金價格迅速攀升，再創新高！
“棉花價格如何？”易知足放下從紐約來的電報，看了解修元一眼徑直問道，黃金投機他并不太關心，對于元奇來說只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但棉花數量太大，價格波動劇烈的話對于元奇來說可不是什么事。
“歐洲棉花價格基本不受影響。”解修元緩聲道：“雖然陸戰失利，但北方對于南方的海上封鎖卻隨著海軍的不斷壯大而越發的嚴密起來，據統計，如今南方的走私船將近有一半會被截獲，因此，歐洲棉花價格一直處于穩步攀升狀態，除非是能夠重創北方海軍。”
聽的這話，趙烈文插話道：“北方海軍如今規模有多大？”
“各類大小戰艦七百艘，海軍兵力六萬有余。”解修元緩聲道：“除非是英法出動主力艦隊，否則僅是憑南方，壓根不可能重創。”說著，他看向易知足，“大掌柜，如今紐約黃金價格持續高位，是否盡數脫手？”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暫且不急，先觀望一下。”
暫且觀望一下？解修元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是說北方的局勢還有可能繼續惡化？元奇之前在二百美元以下已經清空了手頭的黃金，隨著北方節節勝利，金價下跌，在易知足的授意下又大量吃進，事實證明易知足的決定是極為正確的，如今黃金價格已經創下新高，繼續持有會不會太冒險了？
“大掌柜，紐約黃金價格漲勢兇猛，已經創下了二百三十美元的新高，我們大量吃進的均價是一百四十五，如果能全部出手，至少有一千萬美元的純利。”解修元委婉的提醒道，他是希望落袋為安，沒必要繼續冒險。
這話的意思，易知足自然明白，但他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無妨，繼續觀望。”
見他態度堅決，解修元心里猶豫著是不是再勸勸，趙烈文卻已開口道：“大掌柜可是判斷，戰局會繼續惡化？”
“戰局是否會繼續惡化很難說。”易知足斟酌著道：“以目前的處境，南方依然還能將仗打到這個地步，可見之前的判斷不錯，南方確實是對年底的大選抱以極大的希望，如果南方這幾個月能在戰場上扳回一兩局，說不定年底還真會有希望。
對于南北雙方來說，這幾個月時間可謂是最為關鍵的時候，我琢磨著肯定還會有大戰，至于結果，就難說了，先不著急。
另外，黃金價格如此猛漲也顯有些不正常，應該是有歐洲金融勢力在背后推波助瀾，咱們無須擔心高位無人接盤，先穩著，不著急！對于咱們來說，這應該是這場戰爭最后的紅利，咱們不能手軟！”
6月中旬，北軍統帥格蘭特率部向南方都城里士滿以南的重鎮彼得斯堡進攻，企圖從側面迂回包圍里士滿。
南軍統帥羅伯特·愛德華·李率部誘敵深入，主動撤離彼得斯堡，待的格蘭特部六萬余人開進彼得斯堡，隨即反撲，一舉將格蘭特部圍困在彼得斯堡。并且派出一支一萬余人發偏師奔襲華盛頓，一路上燒殺劫掠，切斷了北方所有的有線電報線路，使華盛頓與外界聯絡中斷。
一時間北方震驚！歐洲震驚！但凡是關注南北戰爭的都為之震驚！
“李將軍這一戰打的實在是太漂亮了！”解修元滿臉的興奮激動之色，“紐約的黃金價格已經漲瘋了，目前已經漲到二百八十四美元，而且漲勢依然強勁，如果北軍不能在短期內改變目前的不利戰局，突破三百美元也不是難事！”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咱們不追求最高價位，告訴他們，讓他們開始拋售手里的黃金。”
拋售？解修元一呆，在漲勢最為猛烈的時候開始拋售？不只是他，趙烈文也是一臉的疑惑，這個時候拋售，純粹是跟錢過不去，遲疑了下，他才道：“北軍有能力很快改變戰局？”
“這是肯定的，毋庸置疑！”易知足頜首道：“未必是很快，但時間也不會太長，年底大選開始之前，北方絕對能改變戰局。”
說到這里，他一笑，“你們別只盯著東線的彼得斯堡，我認為西線才是主戰場，謝爾曼集結了十萬精兵強將攻打南方的工業中心亞特蘭大，堅守亞特蘭大的是約翰斯頓率領的七萬南軍，只要謝爾曼能攻下亞特蘭大，就完全足以扭轉戰局。”
解修元還是有些不甘心，猶豫著道：“現在拋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時機剛剛好。”易知足說著看了他一眼，“金融投機，最忌貪得無厭，也忌諱當斷不斷猶豫不決。”
“屬下馬上就去發電報。”解修元連忙起身道。
他前腳出門，曹根生后腳進來稟報道：“大掌柜，法蘭克福來電。”
“念——。”
“丹麥已與普奧兩國簽訂加斯坦因專約協議。石勒蘇益格割讓給普魯士，荷爾斯坦因割讓給奧地利，荷爾斯坦因首府基爾港由普魯士托管。”
荷爾斯坦因割讓給奧地利？基爾港由普魯士托管？易知足不由的皺了皺眉頭，看過電報之后他起身走到書桌里翻出歐洲地圖，對照著看了一陣隨即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的有節奏的點著。
見他沉吟不語，趙烈文湊了過來，瞥了一眼地圖，道：“大掌柜可是覺著有什么不妥？”
“加斯坦因專約協議有問題。”易知足指點著地圖道：“惠甫看看，荷爾斯坦因割讓給奧地利，對于奧地利來說，荷爾斯坦因是塊飛地，奧地利必須要經過普魯士才能抵達荷爾斯坦因。”
聽的這話，趙烈文頗覺意外，“普魯士和奧地利不都是德意志人，而且還是盟國。”
“俾斯麥只是利用奧地利。”易知足沉聲道：“俾斯麥號稱‘鐵血宰相’他要統一德意志，必然會將奧地利排除之外，不可能允許一個國家有兩種聲音。”說到這里，他腦子里猛然蹦出一個普奧戰爭！
是的，普奧戰爭，他居然會忘記了普奧戰爭，在普法戰爭之前，普魯士與奧地利還爆發了一場戰爭，不過規模和影響都沒有普法戰爭大，時間呢？普奧戰爭爆發的時間呢？他仰起臉默想了一陣，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普奧戰爭必然是在普法戰爭之前，看來，應該就是這一兩年，因為普魯士不可能連續發動戰爭，必然有時間間隔，普法戰爭是1870年，普奧戰爭就應該在1865至1867年間。
普魯士是陸軍強國，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奧地利也是歐洲強國，普奧戰爭的規模應該不會小，在歐洲的影響應該也不會小，元奇該如何利用這場戰爭攫取利益？
見他愣愣出神，趙烈文生怕打斷他思路，一直靜靜的站著在心里暗自揣摩，待的見他點煙，這才開口道：“大掌柜可是指，普魯士將荷爾斯坦因割讓給奧地利，本身就是一個陰謀？”
“不錯。”易知足抽了口煙，這才緩聲道：“俾斯麥處心積慮的要統一德意志，奧地利就是普魯士的下一個目標，可憐奧地利尚且被蒙在鼓里，否則也不至于同意這什么加斯坦因專約協議。”
普魯士的下一個目標是奧地利？趙烈文覺的有些匪夷所思，喃喃著道：“這不太可能吧。”
易知足哂笑道：“正是因為不太可能，奧地利才會不加防范。”
“英法俄等國難道也看不出？”趙烈文狐疑的道：“英國奉行的大陸均衡政策，應該反對德意志統一，法蘭西更不消說，德意志的統一會威脅法蘭西的歐洲霸權，俄國應該也不會樂意有一個統一強大的德意志作為近鄰。”
“俾斯麥不僅是卓越的政治家，也是出色的外交家，必然能妥善的處理好與英法俄等國的關系。”易知足道：“普丹戰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英法俄對這場戰爭都保持沉默。”
趙烈文話頭一轉，“德意志的統一對于元奇來說應該是好事吧？”
“當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易知足輕笑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德意志統一之后在歐洲攪弄的風云，可以說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德意志都是當之無愧的主角，英法若是能意識到德意志會給歐洲以及整個世界帶來巨大的災難，必然會不惜代價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對于大清來說，對于元奇而言，歐洲自然是越亂越好，不僅能夠借助戰爭大發戰爭財，英法俄等國也將無暇顧及東方，這是極其難得的機會——奮起直追甚至是超越歐洲的機會！美利堅當年不就是如此迅速崛起來，一躍成為超級大國的！
自然而然的，他的手指從普魯士劃到了西歐邊緣，奧斯曼土耳其，俄國對土耳其垂涎已久，借助歐洲戰亂的機會，與俄國聯手瓜分土耳其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對于環黑海和地中海的地盤，大清沒有必要染指，但是環波斯灣的地方，他卻是勢在必得！
與俄國締結同盟，簽訂互不侵犯條約之后，中亞已經是大清囊中之物，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向波斯灣擴張，只是因為考慮到波斯灣是英國的勢力范圍，他一直在琢磨著擴張的時機，原本是打算等到普法戰爭之時動手，如今看來，倒是可以提前了。
可以利用德意志的統一戰爭，利用英法無暇東顧之機分步擴張，得跟俄國好好商議一下，務必提前做好周密的準備，當然，拉上俄國，自然是為了不讓大清成為眾矢之的，黑海、地中海才是歐洲各國最在意的，也是俄國夢寐以求的，讓俄國在前面擋風擋雨，大清在后攫取波斯灣就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看來，軍工廠不能因為美利堅內戰即將結束而縮減規模，相反還必須繼續擴大規模，西北也應該開始擴軍，想到這里，他抬頭看了一眼，見的曹根生已經離開，便寫了一道電令，著新疆總督左宗棠、提督馮仁軒即刻啟程前來上海，寫好之后遞給趙烈文道：“馬上發報。”
趙烈文瞥了一眼電文，頓覺莫名其妙，他實在是有些跟不上這位大掌柜的思維，普魯士跟西北有什么關系？有必要讓西北軍政大員巴巴的不遠萬里趕來上海？直到出了院子，他才隱隱猜到，可能是想承著歐洲戰亂之機進行西北擴張，他不由的暗自咋舌，僅僅只是一個猜測，就如此雷厲風行？
易知足讓左宗棠和馮仁軒趕來上海自然是要親自面談，西北擴張是盤大棋，不是電報和書信里能說的明白清楚的，況且，左宗棠是個倔脾氣，不說通，那家伙就有可能陽奉陰違，至于馮仁軒，倒是無須擔心，雖然不是元奇義學出身，卻也是元奇的嫡系，而且極為渴望戰爭，這也是他一直將馮仁軒安放在西北的原因。
想了想，他又翻出中亞和西亞的地圖來鋪開，打算仔細的琢磨一下，林美蓮這時卻走了進來，抬頭瞥了她一眼，易知足便道：“今天不見客。”
林美蓮笑道：“這二位，大掌柜怕是不適合拒見。”說著，她上前遞上兩份名貼，一看帖子，易知足也是一楞，居然是南王馮云山和東王楊秀清，這兩人居然一同前來？看來是邀約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