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鏖戰津京(九)
通州南門，中倉，元奇新軍大營。
通州兩大糧倉——西倉和中倉，兩倉倉廒二百五十座，可儲存糧食二百五十萬石，不過，隨著鐵路開通，漕糧改走鐵路，通州糧倉的中轉功能已經喪失漸漸冷清衰敗下來，元奇新軍因為輜重太多，毫不遲疑的選擇了中倉作為駐地。
大營門口，兩隊荷槍實彈的士兵站的跟釘子似的，警惕的注意著進出的大小馬車騾車，一支軍裝混雜的馬隊疾馳而來，驚的運送輜重的馬車夫慌不迭的向一旁避讓。
聽的動靜，營長鐘大為快步趕了出來，一見營門外的馬隊，他不由的遲疑了下，馬隊十分混雜，有穿著新式軍裝的，有穿著官袍的，有穿著鎧甲的，還有套著黃馬褂的，略微掃一眼，他就知道這些人品級不低，來頭不小。
一個穿著新式軍裝的軍官催馬上前，語氣客氣的問道：“請問一下，燕軍門、馮軍門可在大營？”
“不在，都去了張家灣。”鐘大為如實回道。
“那請問，如今大營里，誰做主？”
“是我們旅長，安道冉。”
“那還請通稟一聲。”那軍官拱手道：“京師軍官觀摩團前來報道。”
軍官觀摩團？指揮部里，旅長安道冉眉頭一皺，他壓根就沒聽說過什么軍官觀摩團，不過，考慮到對方人數不少，品級不低，而且成分混雜，便道：“給張家灣發報，說京師軍官觀摩團前來報道，請指示。”
燕揚天回復的很快，“熱情歡迎，禮貌周到，妥善安排。”
捏著電報，安道冉心里暗自琢磨，這軍官觀摩團是什么來路？還要熱情歡迎，禮貌周到，妥善安排？想了想，他才出了指揮部，親去迎接。
軍官觀摩團人數不少，足有一百多人，加上隨行的扈從，人數超過一個營，安道冉心里暗自嘀咕，這什么軍官觀摩團該不會是來打秋風的罷？他領著一行人剛進大營，抬頭就看見副旅長章柏桂滿面笑容的捏著一份電報快步迎上來。
“張家灣大捷，全殲敵軍前鋒六千！”章柏桂笑道：“燕軍門著令咱們旅即刻向香河開拔。”
張家灣大捷，全殲敵軍前鋒六千！隨行的一眾軍官觀摩團的軍官不由的目瞪口呆，這也太快了！他們急急趕來，還想著去張家灣觀摩元奇新軍如何打這一仗，沒想到戰斗居然已經結束了，而且還是大捷，全殲敵軍前鋒六千，這仗是怎么打的？這才幾個小時？一時間，眾人不由的議論紛紛。
看過電報，安道冉哪里還有心思管什么軍官觀摩團，拔腳就走，沒能趕上張家灣這一戰，他已經很郁悶了，可不想再錯失機會，向香河開拔，這完全是要反攻！
“老安。”章柏桂乘著集合隊伍的空擋快步過來，“軍官觀摩團也要跟著去香河，是不是請示下？”
燕揚天對軍官觀摩團十分重視，這點安道冉是清楚的，跟著去香河，一路上可能要打仗，萬一有什么閃失，他怕擔不起眾責任，當即便道：“趕緊的發個電報請示。”
張家灣，剛從指揮部出來的燕揚天接到電報之后，一點沒有猶豫，“回電，允準。”
軍官觀摩團，是易知足提出來的，別人或許不清楚易知足的意圖，他卻是清楚的，軍官觀摩團的軍官都是八旗新軍和駐京八旗中的中高級武官，按元奇新軍的說法，至少都是旅團級軍官。
一方面，易知足確實希望通過實戰觀摩提高八旗新軍的戰力，推動朝廷兵制革新，另一方面，他也有以軍官觀摩團為質的打算，二萬大軍轉戰通州一帶，他不放心朝廷。再則，他也希望觀摩團如實的將元奇新軍的強悍戰力反饋給朝廷，以起到震懾作用。
八里橋清軍陣地，接到快馬傳遞的戰報，僧格林沁一點也不意外，他率領八旗新軍協助元奇驅趕太平軍，轉戰西藏，對于元奇新軍的戰力相當清楚，在天津又見的元奇新軍大量裝備新式槍炮、彈藥和手榴彈等，況且張家灣一戰又是以多打少，全殲對方六千前鋒，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看過折子，他取出一份早就寫好的請戰折子，命人連同捷報一并快馬送往京師，他很清楚，咸豐珍惜八旗新軍，若是開戰之前請戰，多半不會允準，張家灣大捷之后，再度請戰，說不定咸豐有允準的可能，畢竟八旗新軍急需武器裝備，不參戰，就沒有機會瓜分戰利品，數萬枝米尼槍和大量火炮，他不相信咸豐會不動心。
天津，海防公所，指揮部。
“張家灣一役，余部以傷亡二百余之代價，全殲聯軍六千前鋒，斃敵二千三百余，俘虜三千六百余，繳獲火炮二十八門，槍支四千余支，戰馬八百余匹。”曹根生緩聲念道：“余部現以三旅之兵力向香河挺進。燕揚天、馮仁軒。”
“打的好！”易知足一臉的微笑，“電令嘉獎，望他們再接再厲，捷報頻傳。另外，原電轉發給軍機處。”
待的曹根生離開，趙文烈才笑道：“首戰告捷，全殲聯軍六千前鋒，著實是振奮人心，激勵士氣，朝廷也應該打消了勾結聯軍的念頭罷？”
“這一戰無關大局。”易知足道：“還得看渤海口一戰。”
趙文烈道：“全殲六千西夷聯軍，這也算是難得的大捷，足以消弭大沽口、北塘之敗，大掌柜何不公之于眾，以振奮軍心民心。”
“這倒是應該。”易知足含笑道：“這是與英法四國開戰以來的第一場大捷，將捷報轉發各大報館。”
京師，乾清宮，西暖閣。
放下手中的電報，咸豐神情平淡的端起茶盅淺呷了口茶，以傷亡二百余的代價全殲西夷聯軍六千人，元奇新軍果然是戰力強悍，雖然這一戰有可能解了西夷聯軍對京師的威脅，但他心里卻是高興不起來，元奇新軍戰力越強悍，他心里的擔憂就越大，對朝廷來說，元奇同樣是敵人。
翻開僧格林沁的折子，他沉吟了半晌，才看向跪在下面的肅順，“你可贊成增兵協助元奇新軍攻打香河？”
“奴才贊同。”肅順連忙道：“香河距離廊坊不遠，西夷聯軍在香河一帶有四萬余兵力，若是八旗新軍不增兵協助，元奇就有可能以此為借口增兵香河。再則，僧王所言也不無道理，不出兵就無法分潤戰利品。”
咸豐卻是轉了話頭，“軍官觀摩團是否已經抵達張家灣？”
“回皇上，已經抵達。”肅順回道：“不過，張家灣一戰速戰速決，他們沒能趕上觀摩，如今已隨軍前往香河。”
略微沉吟，咸豐才開口道：“將新組建的三個新兵旅劃撥僧格林沁。”
這哪里是增兵協助，明擺著是去搶奪戰利品！肅順都覺的有些臉紅，卻不得不輕聲道：“奴才遵旨。”抬起身，他斟酌著道：“張家灣大捷，解京師之危，奴才懇祈皇上電旨褒獎。”
電旨褒獎？這倒是可以，咸豐爽快的道：“擬旨。”
“號外！號外！張家灣大捷，朝廷新軍全殲西洋兵六千人！”
“號外！元奇新軍首戰告捷！”
臨近黃昏，京師大街小巷里突然間冒出無數報童，清脆的賣報聲此起彼伏，聽聞是大捷，過往的行人紛紛圍了上來爭相購買，一時間，元奇新軍張家灣大捷飛快的傳揚開來，一時間議論紛紛，原本因為西夷聯軍逼近通州而人心惶惶的京師內外很快就安定下來。
東城區，東江米巷，俄國斯館。
普提雅廷有些不敢置信的放下手中的號外，沉聲問道：“這上面報道的數據可核查清楚？”
“從目前收集的情報來看，應該屬實。”東正教會監護官彼羅夫斯基沉聲道：“張家灣一戰持續時間不長，前后不到兩個小時，據說，法軍只是發動了一波沖鋒，就被打的潰不成軍，傷亡慘重。向后撤退，又遭遇對方大部騎兵斷了退路。”
只發動了一波沖鋒就被打的潰不成軍？普提雅廷遲疑著道：“元奇新軍的后裝槍炮威力那么大？”
“還有銅殼子彈。”彼羅夫斯基道：“后裝槍加上銅殼子彈，步槍射速應該能提高四五倍。”
“不管用什么辦法，弄幾支槍和子彈來。”普提雅廷沉聲道：“清國朝廷不是組建了一個軍官觀摩團？想辦法從他們手上收集情報。”
通州，西集鎮。
西集鎮距離香河不過十余里，雖然無法與張家灣相比卻也是近千戶的大鎮，在聯軍攻占香河時，鎮子上的百姓已是逃亡一盡，元奇新軍抵達時，整個鎮子一片狼藉，顯然是被聯軍前鋒洗劫過。
一進鎮子，燕揚天就沉聲下令，“就地駐扎，構筑陣地。”
西北軍征伐西北，攻城略地，卻是極少構筑陣地，馮仁軒清楚面對是兩倍于已的敵軍，也清楚構筑陣地的重要性，當即便笑道：“西北軍不擅構筑陣地，若是構筑簡易陣地倒是沒問題。”
燕揚天瞥了他一眼，“在安南鴻基的時候，花地大營構筑陣地的水平可不賴，這幾年在西北都荒廢了？”
“還真是荒廢了。”馮仁軒也不否認，訕笑著解釋道：“西北征戰，多以騎兵沖鋒陷陣，極少有需要構筑陣地的時候。”
燕揚天笑了笑，他估摸著西北軍多半連工兵營都沒有，當即便道：“那等后面的步兵趕上來，先設指揮部。”隨即他又吩咐道：“盡快將指揮部連通有線電報。”
天津、武清、香河、通州至京師，這條線路即便是鐵路開通了也只是漸漸沒落，依然還是一條交通要道，最初的有線電報就是沿著這條路架設的，指揮部要連通有線電報倒并不是什么難事。
見的燕揚天一來就吩咐架設有線電報，馮仁軒打趣道：“看來，以后打仗偵查兵又多了個任務——割斷對方的有線電報。”
“現在的部隊已經越來越龐雜。”燕揚天道：“通訊兵，醫務兵，工程兵，以后估計還得增加。”
天色麻黑之際，派出四處偵查的騎兵小隊紛紛趕回，指揮部里，燕揚天就在燭光在地圖上逐一標記，半晌，他才丟下粗紅鉛筆，掏出煙來點上一支，馮仁軒這時緩步進來，瞥了他一眼，道：“有眉目了？”
“這場不好打。”燕揚天輕嘆了一聲，“張家灣一戰全殲了對方的前鋒，他們被打怕了，外圍的兵力都紛紛回縮香河，四萬大軍，咱們要想啃下來，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馮仁軒就著蠟燭點了支煙，緩聲問道：“海軍方面是什么情況？”
“已經問過來。”燕揚天道：“主力艦隊已經封鎖渤海口，聯軍艦隊已經趕往渤海口。”
“對方既然沒有援兵，那急什么，慢慢啃。”馮仁軒不以為意的道：“憑借咱們的武器優勢和騎兵優勢，香河這四萬聯軍等于是壇子里的烏龜，想跑都跑不掉。”
燕揚天微微搖了搖頭，道：“這一戰，最好是速戰速決，否則可能生變。”
可能生變？馮仁軒敏銳的道：“志高兄是指朝廷？”
“只是預感。”燕揚天敷衍著道：“這一戰若是時間拖的太長，必然會生出一些預料不到的變數。”
“報告——。”一個軍官在外朗聲稟報道：“僧王來了。”
僧格林沁來了？燕揚天兩人對視了一眼，連忙起身迎了出去，僧格林沁不僅是與易知從甚密，而且率領八旗新軍與元奇有過多次協同作戰的經歷，兩人對他還真不敢怠慢。
“張家灣一戰打的著實漂亮！”僧格林沁一見面就爽朗的笑道。
“見過王爺。”燕揚天兩人齊齊敬禮。
還了一個軍禮，僧格林沁才笑道：“接下來準備怎么打？本王可是帶了四個旅的兵力前來協助。”
四個旅？燕揚天不由的大為意外，心里同時也警惕起來，對于朝廷，他一直是抱著戒備的心理，小小一個香河，集中了四萬多聯軍，二萬多八旗新軍，還有元奇新軍卻不過一萬多兵力，這個變數，對于他們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