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制臺調任兩江,利于元奇在兩江迅速打開局面。”解修元說著拱手笑道:“在下等前來恭喜大掌柜。”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一大早在門口守著,就為了恭喜?”
“林制臺調任兩江是喜。”孔建安道:“調離兩廣卻是憂年關將近,逢此大變,大掌柜必然會有所安排。”
這是擔憂琦善接任兩廣總督會對元奇不利,易知足伸手道:“走,進園子說。”
三人進的園子,解修元輕嘆道:“元奇創建四年,三換制臺,前兩任鄧制臺、林制臺對元奇皆是大力扶持,這一任琦制臺卻是難說。”
易知足道:“因為琦制臺是滿人?還是因為琦制臺主撫不主戰?”
“兩者皆有。”解修元道:“元奇發展到現如今這地步,朝廷已有防范之心,主撫不主戰,則有可能打壓元奇團練,進而打壓元奇。”
“不論琦制臺對英吉利是何主張,身為兩廣總督,守土有責,他必須先保證廣州安危,打壓元奇團練,無異于是自剪羽翼,如此蠢事,以琦制臺之精明,豈會為之?”易知足放緩腳步,緩緩說道:“朝廷與英吉利這一戰,方興未艾,戰事一日不休,朝廷一日不會對付元奇。”
孔建安驚愕的道:“與英吉利還有大戰?”
英軍大舉增兵,僅僅局限于廣州幾個大吏知曉,沒人敢泄露消息,怕引起恐慌,易知足對此也是守口如瓶,如今他即將離開廣州,前往上海,不得預先透露一點風聲,不過,對于元奇團練調動五千兵力趕赴江寧之事,他還是不敢透露絲毫。
微微點了點頭,他才道:“這一戰,朝廷不甘心,英吉利也不甘心,自然還有的打,琦制臺乃是局中人,你們無須擔心他對元奇不利。”
三人說著話幾了房間,招呼二人落座之后,他敞開了窗戶,而后點了支雪茄,待的金英進來奉上茶水,解修元才開口道:“大掌柜,與英吉利一戰能打幾年?戰事結束之后呢?”
“英軍艦隊跨洋遠征,英吉利國內又正鬧經濟危機,戰事不會曠日持久,兩年三年已是極限,至于休戰之后”易知足說著緩緩吸了口雪茄,才笑道:“那將是一個完全嶄新的局面,不必再擔心朝廷的打壓,也不必擔心朝廷無休止的盤剝,元奇將迎來第一波快速發展的黃金時代。”
完全嶄新的局面,不受朝廷打壓和盤剝,這可能嗎?那是個什么局面——造反?割據?似乎都不太可能,以元奇目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況且,朝廷也不可能容忍!
元奇在短短幾年時間就發展到如今這規模,在易知足眼里居然還不算是快速發展?第一波快速發展將會是什么情形?孔建安、解修元兩人雖然對易知足的才干和眼力佩服的無以復加,但對這番話卻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等了片刻,見易知足不主動解說,兩人也就索性不問,反正問也是白問,兩人都清楚易知足的性子,若是有心說,不問他也會解說,既然不說,問也不會說,遲疑了下,解修元才道:“兩三年時間,一晃即過,咱們需要做什么?”
“積累。”易知足道:“資金積累,人才積累。”
將孔建安二人打發走,易知足正準備去鐵路公司問問情況,李旺卻進來稟報道:“伍公子、潘公子來了。”
一腳邁進房門,潘仕明就笑道:“林大人調任兩江,咱們報館在江寧立足,可就無須擔憂了。”
易知足起身給二人遞了支雪茄,這才道:“這確實是個難得的機會,兩江管轄江蘇、安徽、江西三省,閩浙總督是鄧廷楨鄧大人,如此一來,廣東、福建、浙江、江西、江蘇、安徽,東南六省已經全部沒有障礙,則誠兄可的好好把握這個難得的機會,詳細的籌劃一下,爭取在兩年時間之內,覆蓋東南。”
“那難度可不小,主要是交通不便。”潘仕明道:“如果東南六省都能通火車就好了。”
“遲早會通的。不過,得一步一步來,一口氣吃不成大胖子。”易知足道:“急遞鋪的速度也不慢,日行三百是能保證的,先將就著。佛廣鐵路開通,濃墨重彩的進行報道,加強國人對鐵路火車的了解,如此,也便于我在兩江鼓動修建鐵路。”
“這事何須叮囑。”潘仕明笑道:“初五通車典禮,我已妥善安排,準備鋪天蓋地的宣傳。”
“好。”易知足說著看向伍長青,道:“長青一早就趕過來,可是老爺子對新上任的琦制臺不放心?”
伍長青點了點頭,道:“知足兄跟琦制臺接觸頗多,阿爺著我前來探探底細。”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琦制臺久歷地方,善于權衡,頗識時務,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掣肘。”
“既是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伍長青暗松了口氣,道:“知足兄前往上海,又換了位不熟悉的新制臺,我這心里還真是沒底。”
聽的這話,易知足不由的一笑,“元奇如今可不是地方官員想拿捏就能夠隨便拿捏的,不過,與地方官員的關系也須的處理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煩,年關將至,長青陪我一道去各衙門走動走動。”
賣麻街,總督府,簽押房。
琦善殷勤的給林則徐斟了杯茶,伸手道:“少穆兄請。”他是接到林則徐催辦交接事宜才匆匆趕來的,當然,具體的一應交接事宜自然是由下面一眾幕僚負責,無須他兩人親自辦理,他們需要交接的,只是大印而已。
淺淺的呷了幾口茶,琦善才道:“少穆兄來廣州兩年,禁煙成效斐然,署理兩廣,也是有聲有色,抗擊英夷,尤為突出,英夷雖是船堅炮利,卻也未敢越虎門半步。”
林則徐笑了笑,放下茶杯,道:“靜庵兄就別給在下臉上貼金了,禁煙是卓有成效,但卻挑起了邊釁,署理兩廣,無非是按部就班罷了,至于抗擊英夷,也只能說是一個膽大罷了。”
“膽大?”琦善有些意外的道。
林則徐點了點頭道:“實則也是逼于無奈,禁煙挑起邊釁,皇上嚴旨苛責,英夷驕橫狂妄,炮擊澳門,出于無奈,才冒險一搏,方有磨刀洋大捷和定海大捷,說起來,都是易知足與元奇團練的功勞,在下不過是膽大,采納了他的建言而已。”
琦善道:“也就是少穆兄,換了別人,可沒這份膽魄。”
換了別人,確實沒這個膽子,林則徐對這話頗為受用,磨刀洋大捷,他就已經化危為安,定海一戰,不奉旨越省跨海出兵,這可是將一世清名,仕途前程甚至是身家性命都交付給了易知足,到了他這個位置,還敢如此冒險的,確實是寥寥無幾。
看了琦善一眼,他含笑道:“靜庵兄也是不遑多讓,與英夷談判,敢于先斬后奏,要說膽大,咱們可是彼此彼此。”
聽的這話,琦善一笑,“那都是因為易知足之故。”
見他提及易知足,林則徐順著話頭道:“此子雖則年少,卻著實不凡,行事不落俗套,看似喜歡弄險,實則卻是深思熟慮,此番實授上海道,卻仍是元奇大掌柜,元奇的根基都在廣州,日后他怕是免不了要攪擾靜庵兄,還往靜庵兄多多照拂。”
易知足有什么讓他照拂的,這是讓他照拂元奇,琦善微微頜首道:“皇上對于元奇也是極為關注,少穆兄放心。”說著,略微頓了頓,他接著問道:“少穆兄何時啟程?”
這是要為他餞行?林則徐擺了擺手道:“難得閑暇幾日,靜庵兄就無須折騰了,至于啟程,佛廣鐵路正月初五通車,總要親眼看看,甚至是做做火車,體驗一下,再安心赴任。”
“好,那咱們一道坐坐火車,親身體驗一下。”琦善笑道:“看看究竟有沒有易知足說的那般神奇。”
正月初五,珠江南岸,石圍塘碼頭。
佛廣鐵路的起點,石圍塘火車站就在碼頭不遠,由于《西關日報》從年前就宣傳起,廣州以及附近府縣不少人都知道,正月初五佛廣鐵路舉行通車典禮,過年本就閑暇,又是難得一見的西洋的新奇玩意,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從四面八方趕了過來,都想親眼目睹一下這能拉動上百萬斤,還能跑的飛快的機器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易知足也是一早就趕了過來,負責修建佛廣鐵路的伊利鐵路公司的安德森一見他,就急忙道:“易先生,來的人太多了,需要維護秩序。”
“放心。”易知足含笑道:“已經調派元奇團練前來維持秩序,八點之前就能趕到。”
進的車站,易知足一眼就看見停在鐵軌上的那列火車,式樣古老的出乎他的想象,而且機車個頭似乎也不算大,比起他見過的蒸汽機車個頭小一圈都不止,他很懷疑這機車有沒有足夠大的動力。
他指了指火車,道:“測試過沒有?”
“當然。”安德森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在美利堅就經過反復測試,在廣州組裝后,也經過反復的測試。”
易知足點了點頭,道:“今天通車典禮,欽差大人和兩位總督大人很有可能會乘坐火車,這對于在大清擴大鐵路修建十分重要,我不希望出現哪怕是一丁點的失誤。”
聽的這話,安德森登時顯的有積分興奮,連忙道:“易先生,我敢擔保,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這機車是多大的馬力?”
“二千。”安德森連忙道:“這是目前最為穩定成熟的機車型號,能夠在平直線路上牽引六百噸的列車,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三十五公里。”
一小時三十五公里,廣州到佛山這一段鐵路十七公里都不到,也就是說,半個小時就能到佛山,易知足點了點頭,這速度對于習慣了乘船、走路、坐轎、騎驢、騎馬,坐馬車出行的人來說,無異于是極快的,更何況,這火車還能負重六百噸,這可一百二十萬斤。
八點過后,隨著花地大營的團勇抵達車站,廣州城的一眾士紳商賈也陸續抵達,很快,站內就被擠得滿滿當當,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車站外的鐵路兩邊,也滿是看熱鬧的人群。
上午十點,欽差大臣輔國公綿性、兩廣總督琦善、兩江總督林則徐、戶部左侍郎吳其浚,廣東巡撫怡良、廣州將軍德克金布、水師提督關天培、粵海關監督豫堃等廣州大小官員浩浩蕩蕩的抵達火車站。
一眾大小官員被迎進站內,登上臨時搭建的高臺,一見到火車,綿性就問道:“就這鐵疙瘩能拉動上百萬斤?”
“回欽差大人。”易知足朗聲道:“這是西洋目前最常用的火車機車,能拉動六百噸,也就是一百二十萬斤,時速可達七十里,也就是一個時辰可以跑一百四十里,從廣州到佛山,兩刻鐘可到。”
話一落音,一眾大小官員紛紛交頭接耳,這實在超出了眾人的想象,拉負一百二十萬斤,還能跑那么快?廣州知府余保純笑呵呵的道:“易大人,這機器吃什么?”
“燒煤。”易知足道:“還需要水,一般跑個百里,就需要加煤加水。”
綿性道:“那得要多少煤?”
“回欽差大人。”易知足含笑道:“這機器肚量小,吃得不多。”
“人也到齊了。”綿性道:“開始吧。”他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這火車究竟是咱們回事,更是躍躍欲試的想親自上火車體驗一把。
易知足一笑,伸手道“請欽差大人主持佛廣鐵路通車典禮儀式。”
綿性一楞,隨即擺手道:“這不妥,還是琦中堂適合。”
琦善一笑,“這是林大人任內修建的,該由林大人主持才最為適合。”
林則徐連忙謙讓道:“琦中堂如今是兩廣總督,此事非琦中堂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