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發冷了,大都督府高高的圍墻被凍得發黑,顯得凄清孤寂。
往日的門庭若市早已變成門可羅雀,從此路過的行人都下意識繞道走。
駱大都督至今仍關押在刑部大牢,對駱大都督私放鎮南王幼子以及向駱大都督投毒一案都在查探中。
而無論罪名什么時候定,在人們眼里大都督府就如這越發冷的天一樣,徹底涼了。
往駱府朱漆大門上扔的爛菜葉子開始清理不及,那些曾受過錦鱗衛壓迫的人總算找到了發泄之地。
而依舊飄香的有間酒肆則勾起了某些人的心思。
衛雯坐在有間酒肆斜對面的茶樓里,一口一口喝著茶,目光則一直停留在那迎風招展的青色酒幌上。
若有若無的香味開始飄過來。
她知道,這是有間酒肆開始熬湯了。
羊肉鍋,魚丸鍋,酸菜白肉鍋…有了這精心熬制出來的湯,味道才格外鮮美。
自打大都督府出事,有間酒肆就冷清下來,近來倒是偶爾有了些酒客。
而她二哥在一開始忍了一段日子后,就三天兩頭往這里跑了。
不過是食材尋常的鍋子,就真的美味至此?
在她質疑之后,昨日二哥從有間酒肆帶了魚頭魚丸鍋回府…
只是這么一回想,味蕾仿佛就被喚醒。
衛雯喝了一口茶,壓下突如其來的食欲,面無表情看向窗外。
終于,她一直在等的那道身影出現了。
衛雯立刻起身,快步走出茶樓。
“客官,咱們酒肆還沒開門。”盛三郎把人攔下來。
衛雯擰眉看了他一眼,眼底藏著輕蔑。
這人好像是駱笙的表哥。
真是一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
大都督府眼看就要完了,到時候不知要牽連多少人,不早早劃清界限,竟然還傻兮兮留在這里當店小二。
“我不是來吃酒,我找駱姑娘有事。”
“那你稍等。”盛三郎放下掃帚跑進去。
衛雯彎唇冷笑,直接跨入大堂門口。
“表妹,有人找你——”
才剛把大衣裳脫下的駱笙已經看到了隨后跟進來的衛雯。
“見過郡主。”駱笙微微屈膝。
衛雯居高臨下掃量著向她行禮的少女,淡淡道:“駱姑娘不必多禮。”
駱笙已經挺直脊背:“郡主找我有事?”
衛雯有一瞬間的失落與不悅。
她享受駱笙對她屈膝的感覺。
可惜只是行禮而已。
不過要不了多久,就不只是因為行禮了。
她對那一天的到來很期待。
駱笙冷眼看著衛雯,彎彎唇角。
也不知道這位小郡主做什么白日夢呢,看著還挺沉浸其中。
衛雯收回思緒,抬手理了理鬢發,帶著幾分矜持道:“今日來找駱姑娘,是有個不情之請。”
“不情之請?”駱笙揚了揚眉梢。
她挺不喜歡這個詞。
一般這么說的人,提出的要求總會令人為難或不快。
既然如此,何必開口呢?
“郡主不妨直言。”
“我想借酒肆廚娘一用。”
此話一出,翻賬本的女掌柜、擦桌子的石焱,嗑瓜子的紅豆…凡是在大堂的人都不由停下了動作,一臉錯愕。
唯有駱笙面不改色問道:“我不大懂郡主的意思,郡主能否說清楚一些?”
衛雯抿唇一笑:“是這樣的,我母妃一直食欲不佳,昨日吃了酒肆外帶的鍋子,比平時胃口好了不少。我想借貴酒肆廚娘一用,到王府為我母妃做飯——”
紅豆直接摔了瓜子皮:“還有跑到別人酒肆借廚娘的?”
衛雯臉一冷,并不看紅豆:“駱姑娘,咱們之間說話,什么時候輪到一個婢女插嘴了?”
駱笙笑笑:“郡主何必與一個小丫鬟計較,繼續說吧。”
盯著駱笙微彎的唇角,衛雯心中嗤笑。
果然不出所料,沒了駱大都督撐腰,駱笙哪來的膽子飛揚跋扈。
“駱姑娘別誤會,只是請廚娘中午過去,不耽誤酒肆晚間開業。還請駱姑娘行個方便,成全我對母妃的一片孝心。”
駱笙沉默一瞬,忽然笑了。
“駱姑娘笑什么?”衛雯在這聲笑中聽到了放肆。
“我笑郡主想法獨特。你對王妃的孝心為何要別人成全?這樣的孝心似乎打了折扣吧?”
衛雯不料駱笙把話說得這么難聽,當即面罩寒霜:“這么說,駱姑娘不借了?”
“抱歉,廚娘概不外借。”
“駱姑娘,與人方便,與己方便。”衛雯意味深長道。
駱笙面色微沉:“郡主這是在威脅我么?今日王府中午借廚娘,明日國公府晚上借廚娘,這個先例一開,我們酒肆還開不開了?”
不等衛雯開口,駱笙再道:“郡主想對母盡孝,要么陪王妃一同來吃,要么外帶回去,為何非要借我的廚娘?”
衛雯忍著怒火,冷聲道:“我說過了,我母妃身體不好不便出門,而冬日外帶回去的吃食會折損風味,只有請廚娘上門來做,才兩全其美。”
“郡主的兩全其美,卻是別人的難上加難。”駱笙指指門口,“郡主若是不吃酒就請回吧,恕不遠送。”
“駱姑娘,你真的一點情面不給,要把事情做絕?”
“要把事情做絕的分明是郡主。”駱笙抬手把碎發抿到耳后。
衛雯視線下移,落到少女皓腕間光華璀璨的鐲子上。
那是她的金鑲七寶鐲。
一股戾氣油然而生。
父王遇刺,求救神醫,駱笙趁機索要她的鐲子。
為了父王她不得不忍氣吞聲,把鐲子送出去。
而今,駱大都督下獄,她來借廚娘,為何駱笙就能不管不顧,絲毫不把她這個郡主放在眼里?
呵呵,駱笙莫不是把謠言當真了,認為小王叔對她另眼相待吧?
即便真的如此,這幾日小王叔可不在京城呢。
這一次,她非要給姓駱的賤人一個教訓不可。
“駱姑娘硬氣。告辭!”衛雯掃駱笙一眼,沉著臉拂袖而去。
盛三郎湊過來,難掩擔憂:“表妹,你是不是把郡主得罪了啊?”
駱笙莞爾一笑,指尖拂過腕間金鐲:“不是早就得罪了嗎?”
“她會不會來找麻煩?”
駱笙微笑:“不怕。我就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