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很瘦,卻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聞言從斜倚的竹榻上起身向外迎去。
衛羌很快走進來,看到女子眼中多了幾分笑意,伸手環住她的腰問:“一個人悶在屋里做什么呢?”
女子規規矩矩回道:“回稟殿下,妾在看書。”
“看了什么?”衛羌牽著她的手往內走去。
女子的手微涼,安撫了他從平南王府離開后煩躁的心情。
他不喜歡去平南王府,不只是為了避嫌,也不只是因為與生身父母有嫌隙,更主要的原因是回到那里總會被提醒洛兒的死。
洛兒的死是他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兒,只要想起便會痛徹心扉。
衛羌走到竹榻邊坐下,拿起倒扣著的書卷看了看,隨口道:“怎么看這種前朝野史?”
“無聊打發時間。”女子垂著眼簾,恭敬回道。
她有一頭濃密的青絲,厚厚的額發齊眉遮擋住一對黛眉,使美貌打了幾分折扣。
而比起端莊大氣的太子妃,或是那些千伶百俐的宮婢,面對太子總是一臉恭順的她甚至顯得有些無趣。
可衛羌卻從沒有覺得不耐煩。
他心煩的時候,哪怕只是過來坐坐,都會覺得舒坦。
這是洛兒最喜愛的四個貼身婢女之一,看著她就仿佛洛兒還在,會在這空蕩蕩的屋子里突然響起一聲“世子”。
說來無奈。
他自幼與洛兒就相識,平南王府與鎮南王府雖不在一座城里,卻相距不甚遠,也因此每年都有相見的機會。
他們一年年長大,他叫她洛妹妹,等二人定了親又叫她洛兒,可她對他的稱呼從來沒變過。
她只會清清冷冷叫他一聲世子。
他盼著成婚后她會叫他羌哥哥,或是夫君。
衛羌閉了閉眼,心中是鈍鈍的疼痛。
女子突然抬眸看了看閉目的男人,又把蝶翼般的睫毛落下來。
她知道這個男人又想郡主了。
他也配!
女子嘴角掛起的譏誚飛快收起,又恢復了恭順柔美的模樣。
“要是覺得無趣,就多出去走走。”
“妾不大喜歡走動。”
衛羌聽了并不覺不快,溫聲道:“那回頭讓內侍給你送幾本話本傳奇來看。”
“多謝殿下。”
衛羌掃了一眼屋內伺候的宮婢,淡淡道:“你們退下吧。”
兩名宮婢微一遲疑,屈膝退了下去。
等退到廊蕪下,望一眼大亮的天光,一名宮婢小聲感嘆一聲:“選侍真得寵啊。”
還是青天白日,太子就這么黏著玉選侍,這一點就連太子妃都比不上。
另一名宮婢笑道:“選侍得寵是好事呀。好了,別說這些了,被人聽見可不好。”
廊蕪下安靜下來,屋內更安靜。
衛羌躺下來,枕在女子膝頭閉上眼睛:“替我捏捏額頭吧。”
女子微涼的指尖落在男子額頭,輕輕揉捏起來。
她的手一點點下滑,落到男子眼尾處。
歲月到底還是在這個男人眼尾留下了一絲痕跡。
不像她的郡主,永遠活在了十七歲。
女子睫毛顫了顫,隨即仿佛什么念頭都沒升起過,纖細的手指緩緩移回額頭。
衛羌突然睜開眼睛:“在想什么?”
“妾沒想什么。”
又是一陣沉默。
“玉娘,給我生一個女兒吧。”
女子渾身一顫,許久后平靜道:“多謝殿下厚愛。”
回府的馬車上,駱玥時不時瞄一瞄閉目假寐的駱笙。
駱玥睜眼看向她:“有事?”
駱玥咬了咬唇,見她又要閉眼睛,鼓了鼓氣道:“三姐,今日多謝你——”
駱笙不以為意笑了笑:“還以為你有什么大事,道謝就道謝,扭扭捏捏干什么。”
駱玥臉一熱。
以往鬧得那么不愉快,如今低頭道歉,她也會不好意思的啊。
駱晴見二人關系緩和,暗暗高興,想著駱笙在平南王府不同以往的表現,開口勸道:“三妹,以后若是打探某個男子,不如悄悄派下人去打探。”
駱笙詫異看了駱晴一眼。
好端端,話題怎么跑到這里了?
正納悶的工夫,駱晴斟酌著道:“三妹當眾問會惹人議論的,影響閨譽——”
駱笙噗嗤笑了:“二姐說笑了,我哪有閨譽。再者說,我要閨譽這么礙事的玩意干什么?”
駱晴一下子沒了話說。
她就是看著三妹在平南王府行事與以往大不一樣,想著或許可以挽救一下…
馬車沒用多久就在駱府門前停下,姐妹三人相繼下了馬車。
“笙兒,你隨我來。”駱大都督撂下一句話,負手走向書房。
駱笙對駱晴二人微微頷首,抬腳跟上。
駱玥望著駱笙的背影出神許久,直到駱晴輕喚才回過神來。
“四妹想什么呢?”
駱玥揉著帕子,輕聲道:“我突然覺得三姐也挺好的。二姐你看陳二姑娘,沒想到別人家嫡女是這樣對待庶女的,三姐以前最多拿鞭子抽一下——”
駱晴哭笑不得打斷駱玥的話:“四妹,陳府是個例外,你可莫要把這個當正常的。”
三妹已經很與眾不同了,四妹可別再被帶歪了。
“不過——”駱晴抿唇笑了笑,“三妹確實長大了。”
人大概都要經歷挫折才會懂事,也不知道三妹在金沙經歷了什么,回來后變化竟這么大。
走進書房的駱大都督卻沒覺得愛女有什么變化。
畢竟才剛向他打聽過林祭酒的孫子,是女兒的作風。
駱大都督往太師椅上一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笙兒坐。”
駱笙坐下,神態安靜。
林祭酒的孫子那點小事,駱大都督想必是不會多問的,叫她來書房估計是要問開陽王的事。
果然駱大都督問起了衛晗:“笙兒,你那柄寶石匕首是什么時候送給開陽王的?”
“回京的路上。”駱笙對此并不隱瞞。
駱大都督頗欣慰:“原來是那時候。沒想到笙兒懂得賠禮道歉了。”
駱笙隨口道:“呃,女兒不是請開陽王路上照應一下么,就把匕首當謝禮送他了。”
駱大都督眨眨眼:“不是為了當初的事賠禮道歉,而是照應你的謝禮?”
駱笙納悶斂眉。
這有什么不同嗎?
而駱大都督緩緩搖頭,嘆了口氣。
照應一下女孩子就又收錢又收匕首,開陽王真的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