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大點的孩子都在宮中當差,每個月要親自運酒進宮。
平定王身子不好有耳聞。
山里不比王宮,諸多不方便。
來日再聚。
扎瑪抱著兩壇酒過來,“剛釀的,很甜,平時可以當飲料喝,喝完讓酒坊再送。”
“謝謝。”上馬車前,季逸洋最后看一眼扎瑪,含笑說:“再見。”
扎瑪強顏歡笑揮手,“一路順風。”
[再見]兩個字,他從沒對她說過。
上了馬車,季逸洋說:“讓桑麻同坐一輛馬車,我想和她單獨說會話。”
未來和韓一諾轉身上了孩子們那輛。
桑麻提著裙擺上馬車,坐在季逸洋對面。
馬車動,身后的人和物漸漸遠去。
季逸洋望著頭發半白的桑麻,說:“你還年輕,后半輩子不應該在這宮中虛度,我在宮外置了一百畝田,一個十萬頭羊的農場,還有一個繡坊——”
桑麻打斷到:“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不會離宮的。”
季逸洋語氣變輕,“我從未愛過你。”
“我知道。”桑麻臉上掛著淡淡從容的笑容。
“不值得。”
“值不值,我自己說了算。”
“我就快死了。”
“我知道,你把壽命給了平安,為他們續了命。”
“可惜啊,只能給十年。”
“還有我的呢。”
季逸洋心頭一震,“你說什么?”
“前大祭司預言,平安活不過十歲,可這世間,哪有什么奇跡,無非是人與神交易。”
桑麻臉上始終保持著笑容,“跟在你身邊多年,雖不是十分了解你,但也有九分,平安順利度過十歲大劫,我便知道,你活不久了。”
停頓幾秒,說:“你還俗回歸家庭那天,我去了圣殿,把剩下的三十年壽命換給了平安。”
繼而笑容放更大,解開上衣第一粒衣扣,露出圍子上的紅色繩子:“繩子里有你的頭發,你若死,繩子斷,我也會隨你而去。”
季逸洋怔怔望著桑麻。
可以說,是生平第一次細看。
第一次見到她時,只有十六歲,現在也不過四十四歲。
良久,苦笑,“傻女人。”
桑麻起身坐到季逸洋身邊,把頭靠在他肩膀,“這輩子和你有緣無份,下輩子注定在一起。”
這一次,季逸洋沒有推開桑麻。
“我罪孽深重,死后會下十八層地獄。”
桑麻閉上眼睛,“我陪你。”
季逸洋眼睛慢慢泛紅,“對不起,毀了你一生。”
三十多年來,陪在他身邊的,一直是任勞任怨溫柔體貼的桑麻。
一夜換一生陪伴。
死亦相隨。
“不后悔!”桑麻嘴角慢慢上揚,“你唱歌真好聽,可以為我唱一次嗎?”
“好。”季逸洋拿起吉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她溫柔又大方…”
歌聲在幽靜的山林間飄遠。
艾諾拉開簾子,“舅舅好情調啊。”
未來抱著睡熟的亦宸,心里陣陣發酸。
此刻,應該是桑麻姑姑最幸福的時候。
彈唱到一半,季逸洋再也支撐不住,靠在馬車壁。
脖子上的玉觀音斷落。
發出“叮”一聲響。
與此同時,桑麻脖子上的紅繩斷了。
扎瑪依舊站在路口,遙望著被黑暗是吞沒的山路。
突然,心口一痛。
眼淚無聲滾落。
阿洋,下輩子,不要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