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庸當然沒讓他們失望。
隔天,大理寺卿一口氣把將作監的舊人全拘了來,當朝審問。
多方口供對照,常家的侄兒常平,只負責抄寫記錄,真正采買的另有其人。
而后,彈劾康王世子的奏章如雪片般飛向天子案頭。
康王府并未就此退讓,很快將作監再一次爆出行賄案,牽扯出平王府。
涉案的官吏互相攀咬,朝中亂成一團。
然而常庸何許人也?四年前先帝駕崩,他能脫穎而出,坐上首相之位,如今對付一個康王世子,舉重若輕。
康王府拋出來的證據越來越站不住腳,反倒民情越發洶涌。
康王府內,花瓶又碎了一地。
康王世子胸膛起伏,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幕僚們。
“怎么都不說話了?之前你們不是都挺有主意的嗎?說啊!現在,本世子該怎么辦?”
幕僚們仍然垂著腦袋,無人應聲。
康王世子火冒三丈,指著他們罵“一個個,平時不是挺能的?怎么到關鍵時刻,全都啞巴了?”
片刻后,終于有人出聲“世子,某有一個主意,不知當不當說。”
康王世子抬眼看去,卻是個不起眼的清客,平日不往他跟前湊,議事也少有開口,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竟然站出來了。
莫非他門下也有毛遂一般的人物?
康王世子心情好轉不少,語氣也緩和了“都什么時候了,快說!”
這人低頭拱手,說道“請世子上奏,即日便回封地!”
康王世子一愣,旋即大怒“你這是什么意思?叫本世子認輸,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滾蛋嗎?”
這人雖然惶恐,但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世子爺,您是陛下的親兄長,發生這樣的事,天然處于被懷疑的位置。這就是我們無論怎么煽動言論,甚至把平王拖下水,都沒能扭轉局勢的原因。更何況,王爺離京數年,再怎么費心維系,人情都會疏淡,反而那位身為首相,執掌天下政令,權柄日重,我們贏不了了。”
康王世子怒不可遏“你這是什么話?贏不了為什么之前不說?現在放馬后炮?”
這人面露無奈“世子,您先前直接下令,也沒有我們反對的余地啊!”
“你——”
他緊接著道“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您堅持不走,只會更加惡化。民情如此洶涌,必須要有一個出口。自己主動,還有回來的一天,要是被動逐出京,說不定就回不來了。”
康王世子氣得又砸了塊硯臺。
可再發火,也改變不了現狀。
最終,他頹然坐倒,問那名清客“現在走了,真的能回來?”
清客松了口氣,對他說道“當然。真說起來,這事沒有罪證,不過就是嫌疑。您主動回封地,為的是避嫌,而不是認罪。何況,還有王爺在啊!”
康王世子沉默了。
王爺。
他不想灰溜溜地走,就是怕父王怪罪啊!回來一年,搞得自己在京城呆不下去,父王豈不是會對他失望?這是他最恐懼的事。
“世子,早下決定吧。”清客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您回去,不過挨王爺一頓罵。罵過了,您還是他最親近的兒子。再拖下去,結果只會更壞,到那個時候,只怕王爺也沒法幫您了。”
聽他這么說,康王世子終于下了決心。
離京就離京,只要能保留這一絲希望。等過個三年五載,事情淡了,他再跟父王回來,一切就過去了。
康王世子快步踏進院子。
世子妃正在教小縣主理事。
看到他,小縣主面露懼怕,戰戰兢兢地施過禮,一句話也不敢說。
康王世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對這個曾經最疼愛的女兒,看都不想看。
“別搭理這些事了,趕緊收拾行李吧。”他說。
世子妃聽出不對,叫乳母帶小縣主退下,問“收拾行李做什么?”
“回封地!”康王世子沒好氣地說。
世子妃“哦”了一聲,卻坐著沒動,反而端起了茶杯。
康王世子本來就氣不順,看她這樣,更惱怒了“叫你收拾,沒聽見嗎?”
世子妃笑了笑“世子這是認輸了?”
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嘲諷,康王世子氣急敗壞,喝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早知道,我就不聽你的,去跪什么宮門,也不至于被他逼到這步田地!”
“是是是,都是妾身的錯。”世子妃敷衍地說。
“那你還不去收拾?”
世子妃抬起眼眸,笑吟吟“為什么要收拾?世子爺不用走啊!”
康王世子更氣“現在不走,等著被人趕走嗎?”
“不會的。”
“怎么不會?”自從世子妃揭了面具,康王世子還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訓斥得這么大聲,“我主動退走,還可說是避嫌,他日仍有重來的機會,等到被他們趕走,那就再難翻身了!”
世子妃點頭“世子爺這番想通了啊,說的極有道理。”
“那你還不照做?”
世子妃仍然不動,只慢吞吞補上后半句“——可如果,父王回來了呢?”
康王世子一愣,指著她“你、你…”
世子妃說道“父王已經動身回京,等他一到,自會處理這件事,你不用走了。”
康王世子狠狠吸了口氣,才消化了這個訊息“你怎么知道?”
“因為是我叫回來的啊!”世子妃托著茶杯,笑吟吟看著他,“那日你從宮門回來,我就寫信去了封地。算算時間,還有幾天就到了。”
那天不歡而散,她就知道世子不會再聽她的,便當機立斷,給康王寫了信。
果不其然,康王一收到信,立刻決定回京。
康王世子神情變幻,一時是喜,一時是懼,五味雜陳。
世子妃看出他的心思,將他按下來,柔聲勸道“夫君別憂心,父子終究是父子,父王心里還是最看重你的。等他回了京,你什么也不用說,只管到他面前認錯,父王就算一時生氣,最后還是會幫你的。對了,你要跟他說,在承元宮埋藥,不是為了害自己的弟弟,而是想幫父王拿到那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