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手里的茶盞,忽然滑落在地,濕了衣擺。
可她根本顧不上,只盯著凌陽真人,厲聲喝問:“你說什么?”
凌陽真人大氣不敢出,看了眼池韞,磕磕巴巴地說下去:“過不多久,太子出事的消息傳回來,先帝就…”
太后胸脯劇烈起伏,手指著她,嘴唇顫抖得說不出話來。
大長公主一看不好,叫道:“阿韞!”
池韞一步上前,扶住太后,在她的虎口用力一掐。
疼痛讓太后瞬間清醒過來,她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呼吸慢慢平穩下來,說道:“哀家沒事。”
池韞取出帕子,擦去她衣擺上的水漬,又重新倒了杯熱茶遞過來。
太后喝了兩口,穩了穩情緒,重新看向凌陽真人。
“你確定那香丸用在了先帝身上?”
凌陽真人低聲道:“娘娘可還記得,先帝昏迷的時候,您曾經召貧道過去念經…”
太后想起來了。
“貧道聞到了那股氣味,先帝病倒的那兩個月,這香丸應該沒斷過。”
就像之前,她們給大長公主在香丸里下毒一樣。
這秘密凌陽真人放在心里三年了,香丸是華玉經的手,師徒倆都知道這件事。
后來,華玉作死陷害池韞,逼得凌陽真人將她逐出師門。
可凌陽真人怎么敢讓她出去?華玉那性子,出了這個門,誰知道會惹出什么事來,所以她干脆利落地給華玉喂了毒,讓她死在朝芳宮里。
太后閉上眼睛,眼淚潸潸而落。
她早覺得丈夫兒子死得可疑,只是一直以來沒有證據,現下終于明確了這個事實。
先帝不是哀痛過度病倒的,而是被他們下了藥。
那么太子,太子他也是…
“娘娘,貧道不是有意的。康王妃開口,貧道不敢拒絕啊!貧道也不知那藥被用到先帝身上…”
凌陽真人忙忙地解釋,可這個時候,沒人的心思在她身上。
池韞嘆了口氣,說道:“師叔,你先下去吧。”
凌陽真人驚疑不定,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過關了,詢問的目光投向太后和大長公主。
直到大長公主不耐煩地斥了一句:“愣著干什么?還不滾下去?”
凌陽真人如蒙大赦,接連磕了幾個頭:“謝娘娘,謝殿下。”
隨后,急忙退了出去。
池韞剛要開口,外頭又傳來聲音:“太后娘娘,臣婦丁氏求見。”
太后木木地抬起頭,看到梅姑姑打開門,一個二十來歲的嬌小婦人,手里捧著一物,邁著凝重的步伐,走了進來。
池韞驚訝地看著對方:“夫人,您這是…”
大夫人跪下來,慎重地施過大禮,再次稟道:“臣婦丁氏,先夫池元,三年前在御史臺任職,急病而亡…”
太后看向池韞:“這是你繼母?”
池韞答道:“是,娘娘。”
“你們到底在搞什么?”太后不解,“這與你父親何干?”
池韞也不知道,大夫人根本沒跟她說過這件事。
“太后娘娘,臣婦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她捧起那件綢布包裹的東西,“先夫死于三年前,這是他臨終留下的東西。臣婦小心保管三年,終于有這個機會,可以呈到您的面前了。”
“夫人?”池韞納悶道,“您怎么從來沒跟我說過?”
大夫人對她笑了笑,柔聲道:“不是不信任你,而是這東西太要緊了,你父親交代過,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可以拿出來。”
屋里沒有宮人伺候,池韞便轉頭去看太后,待她點了頭,接過那東西,奉到太后面前。
綢布解開,里頭是個檀木盒子。
池韞推開盒子,發現里頭放的是枚沾了血的官印。
太后拿出來,仔細對比了上面的字,面色越來越沉,最后目光投向大夫人。
“此物何來?”
“無涯海閣出事不久,有人冒死送到先夫手上,說是從海盜身上搜出來的。可惜還沒派上用場,先夫就已經…”
太后閉了閉眼,好久才吐出一口氣:“果然如此。”
大長公主不禁出聲:“嫂子,這到底是…”
太后將官印推過去:“你自己看。”
大長公主的婆家就是掌兵的,她一看立時變了面色:“是靖海軍指揮使的官印!”
靖海軍,是一支駐守沿海的軍隊,由靖海王所率之部轉化而來。剿滅海盜,正是他們的職責。
偷襲無涯海閣的海盜身上,竟然發現了靖海軍指揮使的官印,這說明了什么?
那群海盜,是官兵冒充的!
太后眼中淚光點點。
她的丈夫是被人毒死的,她的兒子是被人殺害的。
而殺夫害子的仇人,就坐在他們留下的皇位上,俯瞰眾生,享盡榮華!
“嫂子,”大長公主輕輕說道,“這個真相,一直就在我們預料之中。阿謹死得冤,我早猜到那些海盜有問題。只是沒想到他們這么喪心病狂,竟不肯讓皇兄多活幾個月…”
太后猛地抓起官印,起身就要出門。
“嫂子!”大長公主喊住她。
池韞一步上前,將太后半扶半拉,低聲勸道:“娘娘,您要冷靜。”
大長公主問:“嫂子,你干什么去?”
太后悲憤地說:“我要揭穿他們,弒君之人,不配坐在皇位上!”
“沒有用的!”大長公主吐字如冰,一點希望也不給,“阿謹已經死了,皇兄也入了土,我們這一支絕嗣了!那些臣子,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幫我們的。”
太后頓住,淚如泉涌。
是啊,幫她們兩個寡婦干什么?這個皇位,總要有人去坐。
可如今的宗室,康王府一家獨大,根本無人抗衡。
太后頹然坐倒,掩面痛哭。
“難道我們只能這樣,看他們逍遙快活嗎?”
“當然不!”大長公主臉上一滴眼淚也沒有,只有一片冷酷,“皇兄留下的皇位,誰坐都可以,就是不能讓我們的仇人坐。”
太后收了淚,抬眼看著她。
大長公主眼里蘊藏著風暴,一句句地說——
“他們不幫我們,沒關系,我們自己來。”
“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康王府那一窩狼崽子,誰都別想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