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驚呼聲此起彼伏。
“那是什么?”
“蜜蜂!好像是蜜蜂!”
“好多啊!”
看到蜜蜂的一瞬間,池韞終于松了心里那根弦。
天氣這么冷,外頭幾乎不會有蜜蜂了。她知道宮里的花房會養蜜蜂,但到底能不能招來,真不敢肯定。
現在終于放下心了。
蜜蜂紛紛落在花盆里,停留在花苞上。
“陛下。”她轉身面對大殿,揚聲說道,“自您登基,總有流言蜚語。先帝在位二十余年,仁德愛民,四海稱頌。膝下育有太子,德才兼備,品行高潔。在您登基之前,沒有人想得到,您會成為萬乘之尊…”
這話一說出來,殿內殿外都亂了。
百官權貴們震驚地看著侃侃而談的池韞。
朝芳宮瘋了嗎?陛下的皇位來由,背后議論兩句就算了,誰敢當面提一句?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說這皇位本來不是他的!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大長公主。
難道是大長公主的安排,故意給陛下難堪?
不至于吧?都三年過去了,大長公主早就沒了權柄,與陛下對著干有什么好處?
龍椅上的皇帝,也皺了皺眉,看向大長公主。
然而大長公主神情如常,既沒有慌亂,也沒有嘲諷。
她相信阿韞,這么說一定圓得過來。
大長公主這樣想著,還端起果酒飲了一口。
“大人!”樓晏的座次,安排在廊下,他身邊的高燦聽得目瞪口呆,急得不行,“快制止池大小姐啊!要是陛下震怒…”
“聽她說完。”樓晏淡淡打斷他。
高燦張了張嘴,只能把后面的話咽回去。
“…然而,世事無常,就像這鮮花,清晨還怒放,也許中午就凋零了。先太子之殤,舉國共哀,先帝之逝,天下同悲。但是,悲痛之后,這偌大的帝國,終究要有人來接掌。這是時勢,也是天命。”
她側身站過,露出身后的十二月鮮花。
“鮮花落了,還會有新的花苞。那些落花,不會怨恨花苞來搶奪它們擁有過的春光。花瓣落入泥土,化為春泥,養護著花苞長大,引來蜂蝶起舞,等待再次怒放。這就是一代代的傳承,或許會凋零,但永不斷絕的傳承。”
說到這里,皇帝微有動容。
這是在借事喻理,為他正視聽?話倒是好聽,可是,大家聽不進去吧?
這樣想著,就見大長公主站了起來。
“陛下,本宮潛居朝芳宮三年,知道外頭總有人說您的閑話。先帝和先太子的逝去,本宮悲痛欲絕。但是,就像阿韞說的,世事無常,這花都已經落了,有什么辦法呢?人要往前看,皇兄這一輩子,勤政愛民,為了帝國嘔心瀝血,他臨走前,將天下交到陛下手里,本宮就會一力幫您維護!誰再說您的閑話,就是跟本宮過不去!”
最后一句話擲地有聲,目光冷冷掃過殿內眾人。
皇帝聽到這里,終于明白過來了。
最重要的,不在于理正不正,而在于說話的人是誰。
池韞那么說,只是好聽而已。換成大長公主,這分量就不輕了。
原來是姑母,特意在這樣的場合,為他張目。
有了今天這一出,以后誰還敢說他得位不正,因為心虛,逼姑母退居朝芳宮?
皇帝感激涕零,心情激蕩,不禁取了酒,向大長公主:“姑母慈愛,為侄兒正視聽,朕定當繼承先帝遺志,為大舜綿延國祚。”
大長公主順勢舉起酒杯,恭聲道:“陛下萬壽千秋,大舜國祚綿延。”
皇室宗親、王侯勛貴、文武百官,在這一刻都起身舉杯,高聲祝詞:“陛下萬壽千秋,大舜國祚綿延。”
外國使節們見此情形,哪還有疑問,急忙跟著祝賀。
內外上下,共飲此杯。
皇帝笑著落座,池韞松了口氣,向弟子們擺了擺手,趕緊帶著花盆走人。
回到偏殿,凌陽真人的臉立刻拉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花怎么會謝?”
弟子們戰戰兢兢,為首的怯生生地道:“師父,我、我出門前看過,開得好好的,絕對沒有問題!”
其他幾個跟著點頭。
她們一人負責一盆花,都是檢查過才上車的。
池韞另拿一瓶花露,驅走了蜜蜂,仔細辨別了土壤,問道:“凌陽師叔,你瞧這是不是被人澆了什么東西?”
凌陽真人湊過去,捏起一撮土,仔細聞了聞。
一股帶著腐蝕氣味的酸味沖鼻而來。
果然被人澆了藥水。
弟子們大吃一驚。
“師父!我敢保證,出門的時候絕對沒有。這是萬壽節上用的,我們一直很小心。”
“你的意思是,出了門才被人澆的?”池韞問。
那弟子遲疑著點頭:“應該是吧?”
“這些花,剛才有離開你們的視線嗎?”
弟子們互視,面露猶豫。
“看你們這樣子,不能保證沒被別人碰過。”
有弟子帶著哭音道:“我、我剛才去了一趟茅房。”
另外幾個互視,好幾個怯怯應道:“我也是…”
“我沒去茅房,但是到外頭看了一下樂人。”
行了,那就是在宮里出的問題。
池韞眉頭微皺,問凌陽真人:“凌陽師叔,你在宮里有仇人嗎?”
凌陽真人百思不得其解:“沒有啊!我進宮講經,也都是與人為善,哪怕宮女內侍,都不得罪。”
“不、不對。”她的弟子小聲道,“師父,您得罪過一個人。”
凌陽真人看向她:“誰?為師怎么不記得?”
這弟子道:“您是沒得罪過宮女內侍,可您得罪了主子啊!”
凌陽真人倒抽一口涼氣。
對啊!她是因為什么做小伏低?因為差事沒辦好,宮里對她生了不滿,失去了靠山。
可是…
“不至于吧?”凌陽真人喃喃道,“若真是娘娘,直接下旨懲戒都行,何必這樣?”
池韞看著她:“你說的,是不是靈秀宮?”
凌陽真人瞥了她一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池韞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凌陽真人警惕地看著她:“師侄,你明白了什么?”
池韞笑瞇瞇:“假如今天真的出了事,我們都會被關起來吧?義母不會不管我,但不一定會管你。到時候,如果有人能撈你出來,你是不是就會對她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