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襄太妃出去時,還有點醉。
正好一位貴夫人,上完香準備回府,不知道怎么的,跟她撞到了一塊。
原本這是一件小事,可有位老夫人恰好路過,認出了北襄太妃,就這么叫破了她的身份。
樓晏一見不好,趕緊帶北襄太妃回去。
可事情已經傳開了。
俞慎之才到大理寺,就見吏員們湊在一起吃炒貨。
“…這下他總該倒霉了吧?”
“說不準陛下就要護著他呢?”
“再護著他,這么大的事也不能護吧?諸位相爺能答應?”
“倒也是…”
俞慎之走過去,摸了顆花生:“你們在說什么?”
“俞推丞。”那幾個評事拱了拱手,“我們在說北襄太妃回京的事。”
“北襄太妃回京了嗎?”俞慎之吃驚。
“俞推丞你不知道?”評事們更吃驚。
俞慎之嚼了幾下花生,點點頭:“哦,我說呢。”
那個北襄來使,為的就是這件事吧?
俞慎之向來沒架子,評事們就湊過去:“俞推丞,你覺得樓大人會倒霉嗎?”
“你們說樓晏?”
“對啊!”
俞慎之想了想:“不好說。”
評事們失望:“你也覺得不好說啊?是不是糊弄我們?”
“我糊弄什么啊!”俞慎之擺手,“這事是真不好說,你們想想,北襄太妃為什么回京?”
評事們互相看看,擠眉弄眼。
“這我們怎么知道?”
俞慎之嗤笑一聲:“你們裝什么?是不是懷疑北襄的爵位又要出幺蛾子了?”
幾個評事呵呵干笑。
俞慎之用手指點了點他們:“看看,要是朝上諸公也像你們這么想,那事情就復雜了。”
有評事問:“難不成還有簡單的?”
“當然有啊!”俞慎之道,“北襄太妃說到底,還是個為人母的婦人,她來京城,難道就一定是大事嗎?想想你們家中老母,突然來京,會有什么事?”
幾個評事交換一下眼神,其中一個訕笑道:“還能什么事?自然是為著兒孫來的。一家子過得怎么樣,孫子好不好,不外乎這些。”
“這不就結了。”俞慎之一攤手,“你們家老母會這樣,北襄太妃難道不會?”
評事們露出詭異的表情。
俞慎之不滿:“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我說的不對嗎?”
其中一名評事道:“俞推丞,照你這么說,北襄太妃就是來看兒子的?”
“不然呢?”俞慎之說,“樓四可比我還大一些,我母親這幾年總琢磨我的親事,我就不信,他母親能不急!”
這么說也是…
事情說穿了,評事們很是沒意思。
還以為有大熱鬧可以看,搞半天就是個老母親來催婚,沒勁。
“走走走,回去干活了。”
俞慎之走在最后,面無表情地嚼著花生。
事情可以簡單,當然也可以復雜,就看人怎么想。
只怕朝中諸公,不愿意想得簡單。
俞慎之猜的沒錯。
此時的朝堂上,就有人參了一本。
“…沒有詔令,私自進京,此其罪一。進了京城,隱瞞不報,此其罪二。如此行逕,叫人不得不懷疑其居心。樓大人,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啊?”
皇帝早知道這個消息,沒理會就是給樓晏面子。此時被人當眾揭出來,不理會不行了,只得開口問道:“是這樣嗎?”
御史不友善的目光下,樓晏出列:“回陛下,是有這么件事。”
“那馮御史的問題,你怎么說?”
樓晏停頓了一下,回稟:“臣,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皇帝還沒說話,參他的御史已經跳出來了,咄咄逼人:“樓通政解釋不了,所以要認罪了嗎?”
樓晏瞥了他一眼,神情平淡:“馮大人想多了,下官只是覺得,沒必要解釋。”
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回答,仿佛眼前的事完全不需要在意。
馮御史被激怒了,大聲責問:“樓通政!陛下當前,豈容你如此狂傲?這等大事,你竟覺得沒必要解釋,你有將陛下、朝廷法度放在眼里嗎?還是說,你們真把北襄當成法外之地了?”
法外之地!這話無異于指責,北襄眼里沒有皇權。較真起來,能把樓家所有人砍了。
樓晏卻只是淡淡道:“馮大人不愧是御史,很平常的一句話,就讓你解讀出這么多下官自己都不知道意思來。”
他越是平靜,馮御史越是憤怒。怎么的,他這么不夠看嗎?竟不把他的彈劾放在眼里!
“你…”
眼看馮御史氣得臉都白了,首相常庸不得不站出來打個圓場。
“樓通政,你不愿意解釋,也得有個說法吧?這可不是小事,北襄太妃是你生母,你身為人子,總不能看著她身陷囹圄吧?”
首相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樓晏向他微微躬了躬身,回道:“常相,不是下官不愿意解釋,而是無從說起。試問,家中老母千里迢迢前來探親,這有什么必要解釋?不如諸位大人告訴下官,遇到這樣的情況,該怎么解釋?”
眾臣聽得此言,面色各異。
這情況他們當然都會遇到,可,北襄太妃是一般的老母嗎?
常庸皺了皺眉,問他:“你的意思是,北襄太妃來京,為的就是探親?”
樓晏反問:“不然還能為何?”
馮御史冷笑:“樓通政,你不要狡辯。北襄太妃身份非同一般,即使來探親,也得上奏。更何況,誰不知道你跟北襄王兄弟反目?你樓大人的名字,已經被革出樓氏族譜!這種情況下,北襄太妃還會來京城探親?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呢?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本官有理由懷疑,你們包藏禍心!”
被他這般指責,樓晏不怒反笑。
只聽他慢悠悠道:“馮大人說的好,既然你知道,下官已經被逐出宗族,那么北襄太妃來京探親,要如何上奏?”
馮御史愣了下。
“族譜上已經沒有我的名字,名義上我也不再是北襄太妃之子。她要如何寫這份奏章,如何叫陛下批準?”
“這…”
“馮大人的疑問,就在你自己的話里。所以下官說,沒有必要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