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她第一次進宮。
池韞站在殿外,神思浮游。
當她還是玉重華的時候,曾經隨祖父來過一次京城。
那時她十二三歲,呂康高中狀元。
鐵匠出身的狀元郎,一朝聞名天下知,事跡實在是太過神奇了。先帝特意厚賞了他的老師,也就是無涯海閣的山長玉衡先生。
祖父便帶著她進京謝恩。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先太子和宜安王。
回桑海沒多久,先帝便把他們倆一起打包送來了,交到了祖父手里。
再后來…
耳邊傳來一聲清咳,池韞轉頭看過去。
樓晏也在等待召見。
他是主動來的。
此案是他經手,現下來稟報,倒也沒什么不對。
池韞接收到他安撫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
鎮定,她現在是池大小姐,不是玉重華。
換了個軀殼,便是皇帝眼睛再利,也不可能認出來。
過不多時,內侍出來傳話:“請樓郎中、池大小姐覲見。”
池韞深吸一口氣,打疊精神,隨之踏進殿門。
“臣樓晏,參見陛下。”
“臣女池韞,參見陛下。”
皇帝坐在上首,大長公主已經理好了道袍和發冠,坐在一旁慢悠悠飲茶,梅姑姑侍立一旁,安詳得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
“平身。”
“謝陛下。”
皇帝先看樓晏,笑道:“聽說今天的事,是你解決的?怎么這么巧。”
樓晏一本正經地稟道:“回陛下,出事時,臣正好在附近公干,聽說朝芳宮出了巫蠱之事,心知不可輕忽,便帶人趕過去了。”
皇帝點點頭,極是欣慰:“你去得及時,這事當場澄清,就此了結。如若不然,巫蠱之名傳開來,怕是引得民心不安。朕就知道你是個可靠的,處置得很妥當。”
“謝陛下夸獎。”
皇帝又問:“此事當真是曹夫人所謀劃?背后沒有別人吧?”
他本意是想在大長公主面前澄清一下,畢竟聽大長公主那說法,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和康王妃有關,極有可能是她先入為主,自行聯想的。
不料,樓晏略一猶豫,答道:“曹夫人已經認罪,此事應當無疑,不過…”
皇帝心一緊:“不過怎樣?”
“不過臣派人查了,曹夫人近日曾去康王府探望過康王妃,當時還有凌陽真人同行,隨后,便出了這樣的事。按理推斷,或許康王妃知道內情。”
他話音一落,大長公主便叫了起來:“陛下!本宮沒有誣賴人吧?早說是她干的,你就是不信!”
皇帝尷尬,心里很是惱怒。
他這個生母,怎么回事?聽說因為老八的事病倒在床,他還心疼得很,日日賞賜藥材進府,她居然還不安生!
大哥也是的,不是很能干嗎?怎么都管束不住!
他哪知道,大長公主心里樂開了花。
先前把這事推到康王妃身上,她本就是借題發揮。憑曹家跟康王妃的關系,不生事豈不是浪費?所以,她不但沒有證據,基本根本不知道康王妃是不是牽涉其中。
現在好了,那個老女人,居然還逃不掉,真是正尋死路!
這般想著,大長公主看向樓晏的眼神,帶了幾分慈祥。
好小子,本事不錯嘛!不怪是樓淵的兒子。
“朕當然相信姑母,”皇帝的聲音帶了幾分懇求,“回頭朕便叫大哥進宮來,好好申斥一番。”
大長公主見好就收,道:“你也別罵得太狠了。你那個大哥,是個閑不住的性子,怕是這些日子在外頭忙著,沒顧上康王妃,也是常情。本宮說了不與她計較,就不與她計較,你說幾句就行了。”
說著無意,聽者有心。
連姑母這樣清修的人,都知道大哥閑不住,他在外頭做什么?不就是拉攏朝臣,鞏固康王府的勢力嗎?
先帝在的時候,這是為了自家著想,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大哥還做這樣的事,又是針對誰?
皇帝按下心里的猜疑,說了一句:“姑母寬宏大量。”
他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看向那個進來后就一言不發的少女。
這身姿這儀態,一看便是個出眾的大家閨秀,只是瞧著有幾分眼熟…
皇帝莫名心中一緊,笑問:“你就是姑母說的池大小姐?”
池韞低聲:“是,陛下。”
瞧她低著頭,皇帝道:“別害怕,朕又不會吃人,你大大方方抬頭說話。”
池韞頓了一下,回道:“是。”
她慢慢抬起頭來,露出一張白皙的面容。
皇帝一直緊盯著她,心中竟有幾分渴盼。直到看清她整張臉,忽然有幾分失落。
很美的姑娘,不比宮中諸多美人遜色。
但,他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一張臉。
皇帝想想又失笑。
不是這樣,又該是怎樣的呢?
把腦海里浮起的雜思驅逐出去,他道:“果然是個出眾的閨秀,怪不得姑母這般心疼。”
大長公主笑道:“這是當然,姑母的眼光能不好嗎?長相不算什么,難得的是心地純善,要不是有她陪著,本宮現在恐怕還在抑郁呢!”
皇帝笑著捧場,說道:“能讓姑母看中的,當然是萬般皆好。”
兩人一頓夸,弄得池韞莫名其妙。
他們這是干什么?好端端怎么就夸上了?
樓晏眉頭輕輕一擰,看著他們二人,總覺得這事情…
“…這樣就好,姑母以后有池大小姐承歡膝下,朕也就安心了。”
大長公主笑著點頭。
“不過,姑母是不是應該帶她回鄭國公府見個禮,認認親?還有宮里,或者朕叫皇后安排一場家宴?”
家宴?池韞與樓晏目光一對,都覺得不對勁了。
什么意思?皇家家宴,關她什么事?
大長公主道:“本宮無所謂,不過陛下說的也有道理,叫她見見人,認一認也好。免得下次還有不長眼的,以為她好欺負!”
皇帝點點頭:“那就這么辦吧!池大小姐。”
池韞應聲:“是。”
卻聽皇帝道:“大長公主欲收你為義女,你可愿意?”
池韞目瞪口呆。
皇帝皺眉:“怎么,你不愿意?”
池韞連忙跪下去:“不敢,臣女…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