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求簽的人才少下來。
說來也怪,這一上午,起碼有兩三百個人搖了簽,愣是沒一個搖中。
青玉不禁要想,難道真是花神娘娘有靈,沒有機緣就搖不到嗎?
涵玉比較直接,想到就問了。
池韞一邊懶洋洋搖著扇子,一邊回道:“知道賭場里都是怎么出千的嗎?”
涵玉愣了一下,搖頭。
“一般搖骰子,會在里面灌入水銀,這樣骰子就會往下墜,不易顛動。說穿了,無非利用重量的差異。而我們那支花神簽,比白簽稍微重那么一丁點…”
涵玉“啊”了一聲,指著她叫道:“師姐,你出千!”
池韞笑了起來:“百中取一,當搖簽的人數夠多,這機率就很高了。要是輕易抽中,花神簽還有什么稀罕的?”
“那袁少夫人和劉三又是怎么抽中的?”
池韞沖她眨了下眼:“因為之前的花神簽沒問題啊,這支是我才換上的。”
“…”涵玉無話可說。
卻聽外頭青玉驚訝地道:“這位姑姑,您是…”
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池小姐在嗎?大長公主有請。”
后殿的姑娘們都愣了,轉頭看向池韞。
池韞手中的扇子停下,露出笑來:“終于來了。”
第二次到蘭澤山房,宮人們的態度親切了很多。
人人面帶微笑,甚至梅姑姑親自出來相迎。
池韞卻沒有因此而感到放松,甚至更加謹慎。
自從來到朝芳宮,她只定期派丫鬟問安,并不來討好大長公主。
但,池韞心里知道,她來此,為的就是大長公主。
像她那位繼母說的,來沾大長公主的光。
只是光要怎么沾,有學問的。
哪怕她是凌云真人的弟子,無緣無故想見大長公主,也只有被攔在外面的份。
所以,先挑動華玉,占據主動,順理所章找上凌陽真人。
逼迫凌陽真人,更改香丸配方,賣給大長公主人情。
這人情賣了,還不能直白地到人家面前說,要等她自己發現。
弄出花神簽,為了揚名,這沒錯。
但名揚出去了,有什么用呢?
自然是以名為梯,直上青云。
而大長公主,就是搭梯子的人。
現在,大長公主終于召見她了。
是成是敗,端看今日。
供堂中,木魚一聲聲,規律而安詳。
絮兒留在外面,池韞一人跟隨梅姑姑入內覲見。
看到坐在蒲團上的中年道姑,她整衣下拜:“臣女池韞,參見大長公主殿下。”
木魚聲停下,大長公主緩緩睜開眼。
上次萬蝶齊飛,梅姑姑帶她回來過,她記得是個很標致的姑娘。
這次仔細看,仍然覺得,就是個標致的姑娘,和京城那些名門千金,沒有什么不同。
可她做的那些事…
“平身。”
“謝殿下。”
大長公主扶著梅姑姑的手,慢慢站起,走到抄經的桌案旁坐下。
哪怕身穿道袍,脂粉不施,她仍是帝國最尊貴的公主。
她嘴角微微含笑,啟口:“聽說,司芳殿多設了一道花神簽,搖中之人,心想事成。”
“是的,殿下。”
“看來你跟你師父,學了不少本事啊!”大長公主道,“本宮近日多夢,正要請人卜算天意,聽說了你的事,很是好奇,故而請你來一趟,沒有打擾你吧?”
大長公主相請,哪里敢說打擾?池韞回道:“臣女榮幸之至。”
大長公主點點頭,指了指對面:“那你就來替本宮卜算一番。”
說著,梅姑姑拿了龜甲過來。
池韞看著那龜甲,忽然道:“殿下,龜甲就不必了。”
大長公主挑了挑眉:“不用龜甲,那用銅錢嗎?”
池韞搖了搖頭:“什么也不用。”
大長公主笑了:“莫非你會空口斷?憑你這年紀,倒是極為難得。”
池韞低下頭,說道:“這世間從無鬼神,只有裝神弄鬼。所以,無論龜甲、銅錢、空口斷,都是一樣的。”
聽得這話,大長公主的笑慢慢收了起來。
定定看了片刻,她一字字道:“既然如此,你可知罪?”
池韞抬起頭來,看到大長公主面色如霜,冷冷道:“本朝立國之初,便嚴禁鬼神事。你以花神簽之名,挑動民眾,盲目迷信。是不是假以時日,你就成了花神化身,一呼而天下應?”
這罪名可就太重了!
梅姑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池韞。
這是暗指她興妖邪之說,蠱惑人心!
殿下竟是這么想的?連她都不知道。
快跪下請罪啊!
池韞沒有跪,反而淡淡地笑:“所謂卜算,說穿了是一門洞察人心的學問。譬如殿下,您召臣女前來,就已經說明了,您并不覺得臣女居心不良。”
“…”梅姑姑著急,這姑娘怎么回事?怎么能跟殿下硬杠呢?哪怕殿下真是這么想的,也得服軟啊!
誰高興自己的行為被別人洞悉?尤其是上位者。
大長公主的臉色果然沒有放松,緩緩道:“你的膽子很大。”
“臣女只是覺得,這是對殿下最大的敬意。”池韞誠摯地道,“花言巧語,臣女不是不會說,但,此刻來了這里,還用那些話應付殿下,未免失之誠心。對您來說,臣女擁有的東西太少太少,唯一可貴的,只有誠心。”
說到這里,池韞才跪了下去:“臣女言語無狀,請殿下責罰。”
良久,大長公主的聲音才傳來:“你都這么說了,本宮還能怎么責罰?起來吧。”
語氣里的沉重,已經不見了。
梅姑姑松了口氣,輕快地去倒茶。
這丫頭,還說不想花言巧語,這還不是花言巧語。
大長公主接過梅姑姑遞來的茶,慢慢啜了一口:“袁少夫人和那商人的事,我聽說了。憑你這本事,想做到富可敵國也不難,為何要裝神弄鬼?”
池韞看了她一眼,帶了點羞澀之意:“因為臣女想見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瞇起眼:“哦?你想見,直接來求見不就好了?看在你師父的面上,本宮不至于連一面都不見。”
池韞繼續笑:“可那樣見到殿下,臣女就不能提出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