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在這里度過了六百五十年?”
“應該是吧?哦不對,不止!”圖什想了想,“剜肉之前的時間算不準呢。”
他也不是一被關進來就開始割自己的肉玩兒。那么長一段空檔期,他就坐在黑暗里啥也沒做。
燕三郎微感郁躁,忍不住爬起來踱了幾圈,一邊看向手里的木鈴鐺。
就算能逃出暗牢,他也不想帶著“圣人”一起走。
可他丟掉這東西也沒用,只要一天不解約,它都會自動回到他身上。
都進黑暗監牢了,圣人為什么不吱聲?
圖什似有所感:“你做什么呢?”
“我不能在這里待太久。”少年凝聲道,“得盡快出去。”
千歲的預言期限快到了,他不能任由時間空耗在此。
“噗!”圖什無情地嘲笑他,“當年我也是這樣想的,每個被關進來的人,都是這么想的。可惜啊,過了這么多年,我還在這里!”
“至少你打穿了兩間牢房。”燕三郎撫著地上的小洞,“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你已經摸到竅門,總能出去。”
“打個地洞和逃出暗牢,這是兩回事!”圖什聲音里充滿苦惱,“你知道千紅山莊有幾層?”
“七層。”千歲挽著他的手剛進山谷時,就數過了。
“錯,是無數。”圖什緩緩道,“簡單來說,此地主人想要幾層就有幾層。”
“所以呢?”燕三郎早知道這個事實。
“我在這里枯坐數百年,也琢磨出一點道理。”圖什很慷慨,“你是數百年來第一個跟我說話的人,我可以分享一點心得給你。”
“請說。”能被千紅夫人關進暗牢的人,值得燕三郎重視。
“你知道千紅山莊是什么地方?”圖什不等他回答就接下去,“我是說,除開人人都知的表面情報。”
“六道交匯之地?”
“咦,原來幾百年后這些都不是秘密了?”圖什沒忘感慨一句,“六道交匯之地本不存在,某一天突然出現,使六道生靈都可往來。后來,這里就建起了千紅山莊,把漏洞堵得嚴嚴實實。”
“千紅山莊把六道的破口堵上了?”
“是啊。”圖什哼了一聲,“但維持山莊也不容易,此地主人需要源源不絕的力量來源,這才把六道的大能都找來玩神降游戲,她自己坐莊,兩邊通吃。”
“原來如此。”
圖什聽他語氣平淡,不由得奇道:“這些你早就知道?”
“不難推斷。”
這小子,甚是無趣。圖什唉了一聲:“山莊里來來去去那么多貴賓,卻從未有人領會這下面的境況。此地主人看起來雍容,實則小器得緊,連我們的修為都不放過!”
“你們的修為?”少年有不祥預感,“此地主人會抽走囚徒的修為?”
“不是抽,是換,換走!”圖什吶吶道,“我不知道其他囚徒遭遇如何,但在我這里是隨時可以呼喚此地主人的,她不會露面,卻能給予回應。”
“那還不好?至少有人跟你說話。”虛無監牢的囚徒,最害怕的就是寂寞了。
“說話?想得挺美,她那么小氣,能讓我們過得舒坦?”圖什嗤笑出聲,“只有當我們呼喚她來做交易,她才會開聲。”
“什么樣的交易?”
“無論在哪個地方,囚犯都能有一點小小特權的,這兒也不例外。”圖什懶洋洋道,“只要你有籌碼。”
他接著道:“我們可以向此地主人請求美酒、佳肴、華服,棋盤…只要是玩樂所需,她多半都會同意,但要我們拿修為來換!”
“修為換籌碼的交易,你在上頭也玩過了吧?”
燕三郎懂了:“黃金天秤。”
“對,就是通過黃金天秤。”圖什呵呵一聲,“這些東西在外頭值不了幾個錢,在監牢里可是很貴的。我吃過的上一餐酒肉,要拿二十年修為來換!”
二十年!少年動容。
眾賓客在神降游戲中費盡周折,出來后一般就是分到幾年修為,有的還要倒虧。畢竟這種游戲的本質就是輸家補貼贏家,有人賺就有人虧。
現在看來,被抓進監牢里才是最虧的。
千紅夫人本質上也是個黑心商人啊。
“我聽說天人餐風飲露,可以長久不用吃喝。”其實,六道之中只有人類和畜道才需要定時定量進食。
“那也得有風可餐,有露可飲!”圖什沒好氣道,“天人界靈氣充裕,美酒美食只為口腹之欲;但在這里,沒風沒露沒靈氣,想活命還得有攝入,只是不像你們人類吃得頻繁。如我這樣的,間隔半年怎么也得進食一次。”
“半年一次,你在這里待了六百多年打底。”這家伙至少吃了一千三四百次,“每餐都是二十年修為?”
“最開始只要五年修為,后面越來越貴了。”圖什的聲音里既有怨氣,也有自嘲,“等你待的時間跟我一樣長…嗯,用不上,只要你在這里待上三五年,就知道暗牢里根本無事可做,只能成日價像游魂一樣飄蕩,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清醒還是神游!”
“這種情況下,能吃頓飯就是最大的慰藉,至少你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圖什像是陷入了憧憬或者回憶,“吃飯的時候,你會想到從前的好日子,想到花草的香氣、碼頭邊的海腥味兒,還有殺人時香甜的血氣。”
他嘲弄一笑:“知道在暗牢吃飯的最大麻煩是什么嗎?”
燕三郎當然沒有切身體會。他搖了搖頭,但意識到對方看不見:“請說。”
“是吃過這一頓飯,很快就盼著下一頓了,因為你真地無事可做。”圖什悠悠道,“到了后來,從前努力積攢的那一點可憐的修為都沒有吃飯重要,很快就會通過黃金天秤把它消耗干凈。”
燕三郎低聲問道:“你的修為,已經耗盡了?”
“差不多吧。”圖什打了個呵欠,“此地主人已經快把我榨干了。我受的刑罰表面上是無期,實則再過不久就要力竭而死。”
他哈哈一笑:“枯坐在暗牢里,到最后居然是力竭而死,好笑吧?”